[2004-12-24] 血防憂思錄之三：血防老專家上書吳儀陳疫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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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報記者：涂　俏、鍾雪冰

　引言：中國血吸蟲疫情的大反彈，引起了中央政府高度關注，一系列措施隨即啟動：設機構、定規劃、撥巨資，而消滅血吸蟲的衝刺線，則劃定在2015年。

　專家認為，疫情堪憂，防疫心切，但萬萬不能重蹈以往的誤區：以為光憑一股衝勁就可徹底送走瘟神。

　事實上，作為一個生命力極其頑強的物種、在地球上生存了2000多年的血吸蟲，怎可能光憑十年八載的努力就完全消滅？專家們提醒，鬥「瘟神」需要決心、勇氣和投入，更需要科學態度、可持續發展策略和人類自覺的行動。

血吸蟲病再度大規模肆虐長江兩岸，中國又一次打響了血防戰役。2003年8月，有著40年血防經驗的老專家、中國疾控中心寄生蟲病研究所研究員鄭江按捺不住心中的焦慮，上書國務委員兼衛生部長吳儀，直截了當地指出：「中國血吸蟲病流行勢態相當嚴重，如果不引起重視，疫情將一發不可收拾！」

　老專家的呼籲震動高層。胡溫立即推出一系列血防新政：2004年2月，國務院成立由吳儀副總理掛帥的中央血防領導小組。撤銷達18年之久的中央血防領導機構，得以復生。

　3個月後，溫家寶總理親自看望國家級的傳染病專家桂希恩，再次憂心忡忡地談到了血吸蟲病疫情。

　今年5月，全國血防工作會議召開，《中國血吸蟲病預防控制中長期規劃》出爐。重症晚期病人免費救治、疫區聯防、血吸蟲病立法等舉措紛紛啟動。

　知情人士向本報透露，就在月前，國務院還通過了由衛生部、發改委、財政部、水利部、農業部、林業局上報的《血吸蟲病綜合治理重點專案規劃》，涉及資金總額達到百億元人民幣。這筆創中國血防史之最的巨額資金，將於這個月底開始落實。

目標過高恐釀虛報

　中央政府的高度重視，被血防專家們視為前所未有的防疫機遇。然而，在11月26日結束的血吸蟲病研討會上，50多位專家和官員卻道出了新的憂慮。

　來自雲南的一位市長表示，他所在的血吸蟲流行縣以山丘地形為主，難以在2008年末達到傳播控制標準。因為這麼短的時間內，老百姓的生活環境不可能全然改變。如果上級政府非要對控制或消滅血吸蟲定出一個時間表，到時一旦完不成，又可能出現弄虛作假的情況。

　鄭江則一針見血地說，2015年全國控制血吸蟲病的目標根本達不到，一些地方再過五十年也無法消滅血吸蟲。他舉例說，經濟高度發達的日本已成功治理血吸蟲病，通過以機器代牛耕作，控制了人群感染，但釘螺卻始終沒有消滅，易感環境始終沒有改變。

　而在中國，一個縣的釘螺污染面積就超過日本全國，治理難度可想而知。記者問有多難？鄭江答：能把鄱陽湖填起來再挖一個新湖嗎？這顯然不可能。

僅有勇氣是不夠的

　中國地方病協會常務副會長、衛生部原主管血防工作的副司長高淑芬坦言，防治血吸蟲要有科學態度，尊重自然生態規律。她解釋道，血吸蟲是典型的寄生蟲，釘螺不可能在一兩代人的時間內被殺滅，只能在易感地帶控制陽性釘螺，控制急性感染。就連世界衛生組織，也將血吸蟲病確定為只能局部控制的疫病。

　高淑芬表示，大家對2015年完全控制的目標有爭論。但既然國家定了規劃，總比沒有規劃好，先做起來再說。光顧說三道四，患病的老百姓可等不及。

誰來監督百億資金

　專家們另一個擔心，就是百億資金的落實和使用情況。據了解，由國家財政出資的百億資金將分撥到各相關部委。其中耗資最大的是水利專案，約數十億元；而衛生部的血防資金也由過去每年1,000萬，增加至1.8億。

　鄭江教授表示，不管資金到位多少，如何有效使用這筆錢，需要下功夫制定審慎的操作規程和監督機制。他舉例說，上世紀70年代，湖北孝感的漢白河修了一條人工渠道，耗資很大，但80年代就起不了作用了，最後還是在1989年動用了總理基金再次興建，才重現效益。老專家語重心長地說，「我們國家拿出這筆錢不容易，一定要用得其所。」

余江模式 各地難推廣

　作為血防戰線的全國性典型，江西省余江縣的血防成就，無疑是舉步維艱的中國血防史上一抹明媚的亮色。11月10日，記者趕赴余江探訪，專門了解「余江經驗」為何未能在全國克隆？

　江西省血防辦副主任、余江縣血防站原站長官春林指出，余江首創的「開新填舊，裁彎取直、土埋滅螺」，至今仍為山丘地區消滅血吸蟲的重要手段。

　但一位不願透露姓名的當地血防官員，卻一語道破「余江經驗」為何不能在全國（至少是在同樣的山丘地帶）推廣的因由。原來，余江地理環境處於一種「半封閉」的狀態—地處鄱陽湖上游，沒有太多的河湖港汊，不受鄱陽湖水倒灌影響，其山丘地形相比湖泊地形而言，更易於改造釘螺孳生環境。從社會因素來看，由於在全國率先消滅血吸蟲，被譽為「血防戰線的第一面紅旗」，該縣歷屆領導都把鞏固血防成果當成頭等大事，故能「機構不撤、隊伍不散、工作不停」。

　這位血防官員不無遺憾地說，余江這種「全民戰爭式」的抗血吸蟲手法，在當今中國的社會經濟條件下，已難推廣。

三峽庫區憂變疫蟲溫床

　談及潛在疫情，最令專家憂心的是三峽庫區。由鄭江研究員主持、於今年8月公佈的「長江三峽工程與血吸蟲病流行關係」課題研究表明，三峽建壩後，庫區灘地及移民點耕作區均為適於釘螺孳生的「溫床」。這意味著川、鄂地區的釘螺一旦流入庫區，完全可能使歷史上從未發現血吸蟲病的重慶市及周邊庫區成為新的流行區。

　鄭江分析這種變化有兩方面的原因，一是三峽庫區形成以後，水流變緩，積水面積擴大，泥沙淤積逐漸形成灘塗，適宜釘螺成長。

　二是三峽庫區上游的四川、下游的湖北、湖南等省都是血吸蟲病流行區。課題組在湖北巴東、秭歸兩縣和重慶萬州市的相關調查顯示，庫區與疫區之間的經濟活動、人口遷移以及庫區發展旅遊業、畜牧業等，有可能導致釘螺和傳染源的輸入和釘螺的繁衍。

世衛明年援華抗疫

　世界衛生組織駐華代表處寄生蟲病項目官捷夫吉爾博特博士對本報透露，中國回升的血吸蟲疫情已引起世衛高度關注，世衛計劃明年派專家組來華指導防疫工作。　對於近年中國出現疫情反彈，他指出，世衛的觀點認為，長江流域興建三峽工程，生態環境發生變化，是造成血吸蟲病復發及進一步擴散的一個重要原因。他同時強調，政府投入的減少也是一個關鍵因素。比如菲律賓血吸蟲病疫情的反彈，就與政府缺乏公共衛生投入有直接關係。

　世衛對於中國今年以來加大防治力度、成立中央血防領導小組表示讚賞。吉爾博特博士表示，中國正在制定中長期防治規劃，確立整體防治思路是值得提倡的。他並建議，控制疫情應進一步提高治療率，特別是加強疫區婦女、老人、兒童等弱勢人群的救治。

香港教授參研血吸蟲疫苗

　香港中文大學生物系教授馮明釗是本港唯一一位參與內地血吸蟲疫苗研究的專家。他於1990年起，與廣東中山大學、中山醫學院的于新炳、胡忠道教授組成課題組，致力研究「日本血吸蟲尾蚴及特有免疫性抗原」。據介紹，所取得的階段性成果處於國際先進水平。

　馮明釗接受本報專訪時介紹，研究的兩個主要發現包括：一，找到血吸蟲尾蚴期兩個可能與感染有關的重要抗原，其中一個可能說明如何避免感染；二，初步發現血吸蟲尾蚴對身體免疫系統的影響，其中一個蛋白可能抑制免疫系統。

比愛滋病疫苗更難研製

　馮明釗坦言，血吸蟲作為多細胞蠕蟲，研究其疫苗比研究愛滋病疫苗還要艱難。因為血吸蟲在人體中成長要經歷幾個階段，疫苗只能對抗某一階段。如果小蟲避過此劫，疫苗就起不到作用。國際上，對血吸蟲疫苗的研製已有幾十年，目前仍無突破性進展。

　他表示，自己十幾年前獲悉血吸蟲疫情嚴重後，決心在香港用新角度和新技術挑戰這一難題。此後，每年都到中山大學和中山醫學院取樣品、做實驗，與內地專家交流合作。馮明釗說，自己今後也不會放棄這項研究。

血吸蟲小問答

　問：血吸蟲能否人傳人？

　答：不會，血吸蟲僅靠釘螺釋放出的尾蚴傳播，尾蚴鑽進人體的毛細血管才能傳染。

　問：人接觸疫水後，多久才會被感染？

　答：10秒鐘。尾蚴鑽進皮膚上的毛細血管僅需10秒。

　問：接觸疫區之水後，如何防治？

　答：接觸疫水3-6天內，服用蒿甲醚、青蒿琥酯兩種藥物可抑制幼蟲在體內的發育。接觸疫水20天後，用一個療程的�{�譇珍蘆哄A用於殺死體內成蟲。

　問：血吸蟲是不是水蛭？

　答：血吸蟲不是水蛭。它的學名是裂體吸蟲。寄生人體所引起的疾病稱為血吸蟲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