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12-29] 百家廊：從《功夫》感受時代觸覺 放大圖片
周星馳的電影《功夫》劇照。
張近平
今個聖誕檔期，港產片只有一齣《功夫》應節（嚴格而言也非純港產片，因為哥倫比亞公司有份出資），一切的焦點也就自然集中於這齣周星馳自導自演的影片了。難得此片拍來精緻多姿，枝葉豐富，實在不負眾望。
向通俗影視致敬
自《少林足球》開始，周星馳以極其漫畫化的方法說故事，動作場面多得數碼技術的協助，變得天馬行空，把想像的東西具體地表現，而且製作水平高，畫面影像做得逼真，令人看得投入。然誇張的場面和情節，是否人人喜歡，卻是見仁見智。不過，有一點可以肯定，周星馳已不甘於做一個笑匠，《少林足球》裡眾師兄弟充滿喜劇感，周星馳的角色反而注重了感情戲。
今年的《功夫》，周星馳進一步把表演的舞台讓出來，由其他綠葉大放光彩。元華元秋的演出簡直可以算得上是男女主角，久違了的梁小龍演甩頭毛的火雲邪神，荒謬與瘋癲感均令人拍案。至於斧頭幫兩個領頭人陳國坤及田啟文，演出自然流暢，恰似一對精彩的配角。
《功夫》處處見到周星馳的用心，除了貫徹了他以前電影「小人物力爭上游」的故事模式外，也充滿了他對懷舊粵語片、武俠片及傳統功夫傳奇的緬懷及敬意。另外，由於它在此時此地出現，更令我感受到《功夫》與今天的社會心態同步呼吸。
《功夫》的故事發生在四十年代的中國，周星馳飾演一名無可救藥的小混混「阿星」。意志不堅的他，在江湖打混多年仍一事無成。他一心渴望加入手段冷酷無情、惡名昭彰的斧頭幫，並夢想成為黑道中響噹噹的人物。唯一未為黑幫控制的地方就是貧民窟——豬龍城寨，阿星假扮斧頭幫中人到豬龍城寨敲詐，卻竟引來斧頭幫插手奪取豬龍城寨的控制權，掀起一場正邪兩派的爭鬥。
《功夫》裡的懷舊色彩，展現於電影裡的場景：四十年代的舊上海（雖然片中沒有明言），既有像電視劇《上海灘》、邵氏電影《馬永貞》一樣的十里洋場場面，也有像《七十二家房客》、《危樓春曉》裡的貧民窟風貌，簡直全面向上世紀的戰後香港兩大通俗電影電視類型致敬。
除此以外，《功夫》電影裡各式的武功，更是歷來華人通俗文學及次文化漫畫的總檢閱，而且鋪排做到層層遞進，功夫境界拾級而上，從「現實主義」逐步踏進超現實的「幻想世界」。最初是無功夫可言的鱷魚幫老大（馮小剛演）打人，然後是斧頭幫老大（陳國坤飾演）用斧頭劈斷人腿，用槍殺人，這些都是最「寫實」的惡人招式。
然後豬龍城寨大難當頭之時，就殺出了三大退隱江湖的高手，施展鐵線拳、五郎八卦棍和十二路譚腿這些硬橋硬馬的功夫（令人想起張徹的武俠電影）。然後又有兩大盲眼高手，用古琴奏出「六指琴魔」一樣的音波功，殺人於無形，克制了硬橋硬馬的功夫。
步入奇幻武俠
很明顯，「六指琴魔」的出現，令影片開始步入「武俠奇幻」的世界。《功夫》還把琴魔的音波，用電腦特技將之變成「喪屍兵團」、「長茅」等影像，不再只是以「氣流」、「白光線條」呈現「音波」的威力。然後，再有包租婆深厚的「獅吼功」，擊敗盲眼琴魔。有琴魔的奇幻影像，施展「獅吼功」時電影畫面做到鬼哭神號，地動山搖的誇張，一點也沒有突兀感了。這段高手過招承接粵語武俠片的傳統，演員沒有太多埋身接觸，而是擺姿勢，發放各式影像加工特技。
接著下來，黑幫延聘武林高手火雲邪神（土產漫畫的經典人物）出戰，神鵰俠侶楊過與小龍女又重現江湖，進行拚死之戰。壓軸高潮戲是火雲邪神施展蛤蟆功與如來神掌對決。電影發展到這裡，已經進入超現實的邏輯，人物騰雲駕霧已屬平常，故此，當人物一掌打出，掌勁可以打出一個三、四層樓高的掌印，我只會驚嘆導演的想像力，而不會質疑它的真實性。
順帶一提，片中有幾場單人對決過百人的場面，明顯是演變自《廿二世紀殺人網絡2》里奧決戰一百個史密夫及《標殺令》裡日本飯店廝殺的場面，這兩齣電影恰恰也是吸取香港功夫電影精粹而變出新奇之作。是抄襲是致敬，則見仁見智了。
黑勢力只談風月
《功夫》的時代背景遠離現在，加上誇張和漫畫化的處理，予人一種抽離現實的感覺。但藝術往往就是這樣吊詭，不一定要讓觀眾對當下的生活對號入座，也一樣感受到藝術家的時代觸覺。
《功夫》裡的都市社會紙醉金迷，但卻被黑幫勢力控制，只談風月，專講利益。相反，貧民窟豬龍城寨雖然「兜𢸍」，卻有七十二家房客一樣的鄰舍關係。元華和元秋分別飾演的包租公及包租婆，雖然也以大欺小，但到危急關頭，一樣講義氣，求情義，重現久違了的鄰里人情。
對照於今時今日的香港，低下層小市民一樣像豬龍城寨的居民一樣生活，勒實肚皮卻又腳踏實地，雖然被「包租婆」威嚇兼逼租，但仍然想盡方法委曲求全。而最有趣的是，豬龍城寨的窮人原來也臥虎藏龍，隱伏幾許厭倦爭鬥的武林高手。這些退隱的俠士，彷彿是就是香港的傳奇：當年聚在獅子山腳下的不少正是昔日叱卂一時的貴冑商家；至於今時今日，經歷過金融風暴，破產逼遷，窩居窮巷的人當日在商場一樣也長袖善舞。
對權貴政客的聯想
對比於豬龍城寨，斧頭幫是「權勢」的象徵，權勢可隨自己意願置人於死地，喜歡控制誰便控制誰，心態上如入無人之境。這下子，真的教人很多聯想了，權貴商家在回歸這麼多年不斷示範表演巧取豪奪，可能也像斧頭幫拿起斧頭斫掉豬龍城寨一樣。權貴不斷要侵佔你的生活，隨意控制價格，隨時賤賣你的資產，令人窒息。《功夫》裡的一句出自豬龍城寨中人的台詞最令此刻的我動容：「我瓊都係想平平安安過番搵太平日子𣜭。」
或者在戲院以外，也有人發過類似的心聲：
你要爭取選票是你的事，我買兩手「領匯」，都係想收番少少利息養老𣜭，你唔好攪我𡦃。
你瓊要爭邊�螂雰⑴Y你瓊既事，唔好攪到廣東道冇咗�膜鶢悖躲x，我都係想返工近搵𣜭。
你要慳錢咪減你自己人工囉，唔好攪我個仔讀開間學校𡦃，殺校？人瓊都係想專心讀書𣜭。
今時今日，政客、高官、商家，人人也爭著表演功夫。臥虎藏龍的小市民只有做旁聽生，彷彿喪失出招的權利。
《功夫》此時此刻出現，真的意味深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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