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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著名詩人辛笛遺作
辛 笛
我生於1912年12月天津馬家口。
從小就有寫詩慾望
五歲開蒙,與鄰居家的孩子一起讀私塾,最不喜歡枯燥難懂的四書五經,常把唐詩藏在四書五經下偷讀,哪怕戒尺也鎮不住我。寫詩的欲望常萌發於朦朦朧朧之中。晚上父親督學夜課,要我背誦歐陽修的《秋聲賦》,窗外秋蟲唧唧,模模糊糊萌生寫詩的慾望;十歲左右母親回老家探親,第一次與母親離別,回家後大哭一場,也有說不明白的詩情;十二三歲趕上軍閥混戰,全家在鄉間逃難,正是桃紅柳綠的時節,而流離途中無心觀賞,感受到一種憤恨、惋惜又夾著淒涼的心緒……,每每這樣感情起伏變動的時候,我都很想用筆墨抒發出來,學寫起舊體詩來。少年時代所寫一首七絕《移家》至今還記得:「主人只解愛琴書,蘿蔔鄉村靜地居;野水橋邊風浪緊,聲聲傳語緩行車。」十歲開始學英語。白天先生講解一個英文小故事,晚上我就把它譯成中文,用毛筆端端正正地抄在小本上,日積月累,像一本書那樣可以翻看,這是我最初的「譯作集」。
新文學啟蒙時期
十五歲我插班考入南開中學讀初三。在「南開」,第一次接觸到新文學,魯迅、胡適、周作人、郭沫若、徐志摩等人的作品使我欣喜若狂,如飢似渴地閱讀,大大地彌補了我對五四新文學運動八年以來創作實績的一無所知。至今我深深感謝南開的教育。課上及時介紹新文化運動以來的新文學成就,課餘引導學生閱讀大量的新文學書籍、報刊。這是我讀書讀得最過癮的幾年。
幾位語文老師對我多有鼓勵,尤其是修辭學家張弓(檠銘)先生,我將他視作自己最早的文藝啟蒙老師。他對我的作文嘉許有加,使我自信心大增。他是日本留學生,喜歡廚川白村的著作,常在課後介紹我看魯迅翻譯廚川氏的《苦悶的象徵》、《出了象牙之塔》,還有本間久雄的《歐洲文藝思潮論》等,這對我文藝思想的形成頗有影響。
初生牛犢不怕虎
1928年我試著向天津《大公報》副刊「小公園」投稿,儘管那是一首寫得很不像樣的短詩,遠比不上我少年時代的舊體詩,但這首五句白話短詩《蛙聲》居然登了出來,我很高興。以後我經常在報紙上發表短詩文,以文為主,甚至因為大量閱讀外國小說,還曾一度想從事小說創作,寫詩只是間或為之。1930年寫出第一首自認為較為成熟的新詩《有客》。平時有空我喜歡逛書店,尤其常去淘中外文的舊書,不斷有新的驚喜。我又利用課餘翻譯了英譯本的俄國作家迦爾洵的《旗號》、法國作家莫泊桑的《農夫》等兩個短篇,最早使用筆名心笛,發表在《國聞周報》上。
在清華走進詩世界
1931年我考入清華大學外文系,在廣泛涉獵西方詩歌的基礎上,進而接觸到英美現代詩,從T.S.艾略特、葉芝、霍普金斯的詩歌,到瑞恰慈的新批評理論,大學課堂和圖書館為我打開了一個更為貼近的詩美世界。艾略特的詩揭示了精神價值領域一片「荒原」景象,展現了第一次世界大戰帶給西方人的痛苦。讀詩的感覺引發我對自身所處的時代和社會相似的切膚之痛,東三省已被日本人佔領,整個國家面臨許多問題,也到了要開刀解剖的時候了。我還發現艾略特廣泛地運用典故,以此來加強修辭、體現歷史感,這種手法與我所熟悉的中國古典詩詞愛遣詞用典、增加韻味似有異曲同工之妙。大學期間我逐漸形成自己的看法:長詩不如短詩,敘事詩不如抒情詩,暗自要求自己多寫含蓄的抒情短詩,著重探索詩歌的語言和情緒節奏。加之大學的課業比較繁重,時間少,也就更專注於寫詩,由少年時代的偶然嘗試走向青年時代的必然追求。在主持《清華周刊》文藝欄目前後,比較集中地創作了一系列詩歌,如《夜別》、《印象》、《懷想》、《航》、《款步口占》、《冬夜》等。
走上創作道路
大學畢業後我在北平貝滿、藝文兩中學任教,租住在甘雨胡同六號,那個靜謐的小屋院落激發我詩歌創作的靈感,我在那裡寫下《二月》、《潭柘》、《丁香、燈和夜》等。
1936年6月在我負笈英倫之前,和弟弟辛谷合出了第一本詩集《珠貝集》,收入我自1930年到1936年4月間寫下的詩作15首和辛谷從1934至1936年創作的10首詩。在我早期的詩作中,可以看到中國舊體詩和西方現代詩對我的影響。從此我走上詩歌創作的道路。留學愛丁堡大學使我更多地浸潤於西方文化之中,而對西方詩歌的接受還是取決於我自身的審美選擇和中國文化傳統的背景。在詩歌創作中,中西學養最終是融合在一起對我的詩歌創作發生作用的。中西詩歌互相印證,互相補充,給我以啟發。
編者按:2005年1月8日是著名詩人辛笛辭世一周年。辛笛先生的女兒王聖思教授檢出這篇詩人生前口授自己如何走向詩歌的短文,交給本報發表,以示紀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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