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04-27] 琴台客聚:梁思成林徽音後繼有人
彥 火
儒商何作如兄告訴我,北京清華大學建築系教授陳志華到濠江講學,他特地從山東老遠趕去與他會面,原約我一道,我因出差,緣慳一面。我先是從文字認識陳志華教授的。過去零零散散讀過他一些文章,特別是那一篇以《難了鄉土情——村落、博物館、圖書館》為題的長文,文采斐然,端的是大家手筆。鄉情、詩情、文情和真趣化作十指柔,在山水與人文之間穿繞,令人如走在山蔭道上,目不暇給。
陳志華六十歲從清華大學退休後,放下研究四十年的外國建築和園林,毅然走出書齋,深入農村,投身大自然的懷抱,他以詩情去看造物者和歷史老人,如何在天地之間進行鬼斧神工的雕塑。他忘不了兒時的摸魚捉蝦、挖筍偷瓜和如煙如霧的民俗風情,還有那田夫野老們艱辛而又寧靜的生活。在飛雪如詩、細雨如夢的日子,陳志華拉開記憶之窗,浮現腦海的是一幀幀扣人心弦的畫卷——
大漠曠野中,一座經千百年風雨侵蝕的荒丘,長著幾莖瘦草,在寒風中簌簌發抖。沒有人跡,牧童也懶得停留。一天,來了一隊人,憔悴疲累,他們用磨起血泡的雙手舉起鐵金千,挖開了封土。突然,好像有轟隆一聲,一道金光直衝斗牛,被閃電照昏了的眼睛,看到了金縷玉衣、青銅編鐘、數不清的竹簡。人們驚詫,讚歎、禮拜,這光輝燦爛的文化寶藏,我們民族智慧的見證!激動人心的發現,不因歲月流逝而褪色,人們永遠記得揭開秘藏的那一剎那,津津樂道。
建築家在對自己鄉土的研究路途上,雖然十分崎嶇與艱苦,伴隨著卻是無窮樂趣,他與研究生長途跋涉山水,在千迴萬重的曲折中往往蘊藏著柳暗花明的喜悅。在浙江的楠溪江,我們與建築家一起觀賞到一框框澹雅美致的圖畫,一起眺望削壁千仞的芙蓉峰:「早晨,陽光把它染成金色,轉眼之間,流雲又緊緊纏繞著它,旋轉、升騰。它一會兒隱沒,一會兒飄閃淡淡破碎的影子,偶然露出一角來,黛色深深,把流雲反襯得雪一樣白。待到流雲疲倦了,又忽然轉散盡,芙蓉峰依然披一身金色的陽光。小樓後面是一帶長林,一條小溪順林蜿蜒。當陽光照上芙蓉峰的時候,溪上急速顫動著的一層層迷霧也變成金色。金色迷霧的深處,牧童趕著水牛慢慢從碇石上踱過。接著,姑娘們來到溪邊,鮮艷的衣衫把水波映成七彩燦爛,跟霧氣一起閃閃爍爍。」陳志華握著一管畫筆,為我們展現出一幀幀山村的詩情畫意風貌。從中我真正憬悟到自然是美的源泉,也是藝術的範本的道理。
在此之前,讀過不少梁思成與林徽音的建築小品,深受感染。因他們是建築大師,特別注重文字的形式,段落分明,講究文字的簡潔、精練和嚴謹。林徽音是詩人,所以她的作品具有廣袤的想像空間,也富有韻律感,比之文學家,意象更繁複,也更奇麗,我們且看在他們筆底的人文景觀:「無論哪一個巍峨的古城樓,或一角傾頹的殿基的靈魂裡,無形中都在訴說,乃至於歌唱,時間上漫不可信的變遷:由溫雅的兒女佳話,到流血成渠的殺戮。他們所給的『意』的確是『詩』與『畫』的。但是,建築師要鄭重的聲明,那裡面還有超出這『詩』、『畫』以外的『意』存在。眼睛在接觸人的智力和生活所產生的一個結構,在光影可人中,和諧的輪廓,披著風露所賜予的層層生動的色彩;潛意識裡更有『眼看他起高樓,眼看他樓塌了』憑弔與興衰的感慨。」(《平郊建築新錄》)
梁思成、林徽音的視角和識見已超出一般詩畫的領域,那是更深層次的意蘊,我曾以為他們隱含桐城派風範的特有典雅精緻的文字,將隨著他們的離去已成絕響。在讀到陳志華的文章後,大為改觀。陳志華與梁、林一樣,要在冰冷的古跡及鄉土建築,揭示其豐富的文化底蘊。陳志華說:「鄉土建築服務於最大多數的人,是為最大多數的人創作的,它的創作者的數量也是最多的,而且都是最質樸的人。寫作它的研究報告也要反映這個特點,力求讓盡可能多的人讀懂,甚至愛讀,讀起來像民居一樣親切。」
我想說的是,梁思成、林徽音的文風後繼有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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