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06-22] 琴台客聚:尋找天險背後的淨土
彥 火
西藏、雲南和貴州的高山地區,大都是在海拔三、四千公尺之間,高山地帶不僅缺氧,而且氣候變幻無常,大自然往往伸出無情之手,以致這個地區的天災頻仍,泥石流、地震、塌方迭有發生。但是,即便是這樣,赴這些地區的遊客、探險者仍然無懼無畏,絡繹於途。
在六十年代已被官方安排長住北京的十世班禪活佛,一直要求返西藏終老。長年養尊處優的班禪,恁地適應不了高山氣候,但他矢志要返到藍天、白雲、青山的故鄉,大抵那才是他的香巴拉——精神的理想家園。本來身體健康的他,於一九八九年一月初返到西藏的扎什倫布寺(扎什倫布,意喻吉祥須彌,建於十五世紀、為後藏黃教最大的寺廟),旋不久便於同年一月十八日圓寂。我相信,班禪活佛不會後悔晚年的抉擇,可以想像他當年是從容地走上極樂世界——因為這裡才是他的根。
雲南社會科學院研究員李旭,早在上世紀九十年代提出茶馬古道的概念。他在八十年代已經開始走有「天險」之稱的茶馬古道,對生命的體驗特別深刻,他寫道:「有一次我被一種帶有罕見致命病原體的小蟲叮了一口,生命垂危,奄奄一息。我並沒有恐懼,人的身體和生命本來就如此脆弱。惟一想到的是,要是還有最後一點力氣,爬也要爬到茶馬古道上,到那路上一個曾深深打動過我的地方,坦然接受死神的邀約。那兒離天多近啊。那麼藍的天。茶馬古道能給人一種行走在天上的感覺,它隨時隨地可以確證生命的真義。」作為專家和學者的李旭,他有一種對事物求真求實的科學精神,與此同時,他也具有一種以身犯險、挑戰極限的豪邁氣概。從上世紀八十年代開始,他已在茶馬古道上往返十多趟,其間曾歷盡艱險,也有過九死一生的經歷,他不但沒有畏懼不前,反而樂此不疲。因為「茶馬古道能給人一種行走在天上的感覺」,從而使他體會到生命的真諦。
我前年與《張居正》的作者熊召政等人也曾走過一遭西藏,也有一段險象環生的體驗。我們去西藏第二大城市日則喀的扎什倫布寺,走的青藏公路,一邊是有世界第一峽之稱的、深不可測的雅魯藏布江大峽谷;一邊是鬆稀垮啦的泥石山。道路因常年下大雨及泥石流的影響,崎嶇不平,有時路中出現一個深及膝蓋的大泥潭,有時有一堆泥石流的沖積物當道,汽車一陷入便脫身不了。司機往往要左竄右拐逃開這些陷阱,稍稍掉以輕心,要嘛掉下萬丈深谷、粉身碎骨;要嘛陷入泥潭,動彈不得。每當下豪雨,山上的大量泥石倏地傾盆掩至,汽車走避不及便會被活埋。我們在青藏公路上就發現一輛吉普車陷入泥淖,要由拖車拖起;另有一輛大貨車被泥石流淹沒,要出動幾十名路工扒開泥土,再用大吊車吊起,結果擾攘了三個多小時,交通才恢復。
有一天我們為了去參觀西藏最大的湖泊——納木錯湖(也稱天湖,僅次於全國最大的青海湖),在去程的路上,老天像孩子臉,說變就變——只見一會兒梨花帶雨,一會兒大雪紛飛,一會兒乒乒乓乓下起冰雹,一會兒喜逐顏開地放晴。道路端的是泥濘不堪,一路上目睹一輛麵包車翻落山坑,有五六人受傷,另有一輛小汽車拋錨,一輛電單車衝落山谷,真是怵目驚心!但是到了納木錯湖,我們已把剛才一路上的險情拋到九霄雲外,但見眼下是長七十公里、南北寬三十公里(面積比香港還要大)的浩淼湖海,極目處逶迤連綿的皚皚雪山,倒映在碧水如鏡的湖心,恍如搖曳在水中的芙蓉,一截在水上,一截在水下,偶爾飛鷹劃出一個弧形颯颯的雄姿,竟有一種「人在鑑中,『鷹』在畫圖」的況味!之前我們沒有看到如此壯美浩瀚的湖泊,這裡空氣澄鮮,水天一色,視野廣袤無垠,我們佇立這一湖泊如佇立在海濱,也會像詩人海涅看到詩意的海濱一般,因驚艷而癡呆、而鍾情。
我們從西藏回來,朋友聽罷我的歷險記,以為我不會再犯險,但內心仍迴響一個不倔的聲音:還要去!因為天險背後才能找到天高雲淡、青山綠水的淨土。
(作者注:六月十五日《初識茶馬古道》一文,二欄第十五行:「……不可估計」應為「……不可道理計」;三欄第十三行「努江」應為「怒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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