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07-31] 老萊娛親挺受落

翁靜晶

　養兒一百歲，長憂九十九。一語道出，兒女無論長到多少歲，在父母眼中，始終都是孩子，儘管是四五十歲的中年人，甚至是六七十歲的老年人，只要高堂健在，永遠都是「長不大的孩子」。老萊，就是個例子。

　魯迅先生，並不喜歡《二十四孝圖》裡面的「老萊娛親」。行年七十的古稀老萊，為了讓父母感到高興，竟常穿著五色斑斕之衣，扮作嬰兒，一時詐跌仆地，一時假作兒啼，肉麻當有趣！居然，他能夠因此而領受孝子之名，成為留芳萬世的偉大人物！表面功夫，露骨演技，當事人裝腔作勢樂在其中，旁人的冷顫連連，雞皮疙瘩從頭頂擴散至腳根，渾身麻痺！別說是傳統中國男子漢，大男人的魯迅受不了，相信連整天把「我愛你」三個字吊在嘴唇的洋人，也幹不出這般肉麻之事。

　娛親，大可以講講笑話，甚至再進一步裝小丑、扮貓叫、學狗吠，為啥偏要詐諦做嬰兒？又是怎地的邏輯道理，扮豬扮犬扮鬼臉，都無緣登上孝榜，唯獨是扮嬰兒的老萊，卻得此厚待？

　選拔老萊的評判員，想必是為人父母者，在他們心裡，都有一份難解的「情意結」，希望能擁有像迪士尼故事的主角小飛俠—長不大的孩子！

　長不大的孩子—正是父母的矛盾。守護著細小脆弱的小生命，日復日地施肥灌溉，恨不得可以拔苗助長，寄望快高長大。到小苗長至幼樹，幼樹長成粗枝，眼看到劬勞教養得以成就，心頭大石總算是放下了，卻又感到一旦放下，心裡頭竟是輕飄飄的，不再踏實，有如失去了船錨的渡輪，找不到定位。

　聽到這宣言：「我不是小孩子了」！就是代表著，他們已是一隻隻獨立的小渡輪，各自有選定的旅途，尋找該拋錨的棲身之處。到了這日子，他們再不像從前，願意與父母手拖手逛街，或是當眾擁抱和親吻。父母與子女最親密的時間，亦緊隨一次又一次的宣言，邁向結束。

　事實發展至此，孩童時代的可愛模樣，手抱的輕軟感覺，撒嬌的情景，仿是近在咫尺，卻似是萬里之遙。好希望能夠多親一親、摟一摟、抱一抱。為甚麼，孩子長大得這般快，殘酷地喚醒了父母的衰老？這才知道，還是老萊夠孝義，使盡渾身解數的背後，是要為雙親製造出「不老傳奇」！

　老萊，就是迪士尼小飛俠的化身！老萊，既是魚，也是熊掌，令父母同時兼得了現實與幻想！戀愛中的男女，甘願為取悅對方而扮貓、扮狗、扮「老來嬌」，卻不肯做父母眼前「十分之一」的老萊。相比之下，老萊能當選為《二十四孝圖》的主角，實至名歸。

　「老萊娛親」，的確如魯迅先生所說，是肉麻。只不過，親情和愛情，向來就不該存在「肉麻」這問題，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