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07-31] 百家廊：傾聽孩子成長期心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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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準備哭——父母有望子成龍的期望，但可有聽聽孩子的心聲？

周雲龍

　成長是一個過程，其中有許多東西，不待你仔細品味，稍縱則逝矣。當你俯拾它的時候才會發現，那是一個五彩繽紛的世界；其實，那個世界裡並沒有吸引人的情節，也沒有誘人的懸念，但它常常讓你流連忘返。也許，真的善的即是美的。

　我們六十年代農村出生的人，對自己成長的追憶，只能憑父母長輩不完全的大腦記憶，對自己兒時的印象，只有一兩張模糊的底片，曾經鮮活的好多東西就那麼風化抑或丟失了。而現在，記錄成長的方式太多了，我曾經手持傻瓜相機，給兒子拍了許多張裸照，至今則視若攝影精品珍藏著；本來我可以「以權謀私」，從單位借台微型攝像機，抓拍一些有聲有色的畫面，而我更樂意用筆去記錄。因為用筆去記錄的時候，我是欣賞著的，也是思考著的。

一、我準備哭

　兒子上幼兒園的時候，老師根據小朋友們的平時表現，挑選一些孩子進入興趣班，手腳麻利的兒子被選進了舞蹈班，當然要交學費六十元。媽媽試探著問他：你喜歡跳舞嗎？兒子眼睛一亮：喜歡！媽媽又問：那老師要是今天選不到你，怎麼辦？兒子更理直氣壯了：我就準備——哭！

——人生是從哭聲開始的。哭是人們認識世界、改造世界、征服世界的一種與生俱來的生化武器。隨著年齡的增長，這種武器則會因性別的不同而有著不同的殺傷力。

二、我也有小紅花

　有一天帶兒子逛超市，向來只對食品和玩具感興趣的他，忽然在一個貨架前停住了腳步，那上面有一種人家辦婚事時用的心形小標貼，他嚷著一定要買：老師發給我們的就是這種小紅花，以後不要老師發了，我自己也有嘍！一邊說，一邊特別的得意忘形。

——人其實都渴望被賞識；在別人的賞識短缺時，便開始尋求自我欣賞。而「自賞」與「自欺」，其實僅僅一牆之隔。

三、你怎麼不腦癱的

　我們電視台製作了一檔腦癱兒高考取得高分的新聞故事。片子在播放的當兒，我便對看得入神的兒子現場施教：你看人家腦癱兒，腦子的神經癱瘓了，還考了六百零八分，多不簡單啊，你看你要不要好好學習？！兒子不理我，過了半天，他問我：爸爸，你怎麼不腦癱的？要不你也能考這麼多分數啊！

——孩子的直線思維消解了成人的簡單說教：這是孩子的幽默，這是成人的尷尬。

四、太精彩了

　省裡舉行一場以見義勇為為主題的晚會，我特意帶上兒子去見識見識，哪知道他入場不足半個小時就開始不耐煩，因為場上多半是詩朗誦，而他壓根兒聽不進去。我便蒙他：等會兒，馬上有記者來採訪你，問你看晚會的感受，你就能上電視了。兒子小嘴一噘：不可能有記者採訪我。我逗他，我不就是記者嗎？說著就把拳頭當話筒，堵到他的嘴邊，兒子也立即改了口：啊，這個晚會太精彩了，太精彩了……

——電視新聞拉近了我們與真實世界的距離，電視新聞加大了我們與真實思想的距離：是鏡頭改變了人，還是人誤讀了鏡頭？

五、偷玩概念

　新校服穿上身沒幾天，兒子膝蓋處便露了餡。外公待他放學回來，便想給他補一補。他只顧做作業，並不理會；被逼急了，他便將裡裡外外的衣服全給脫下。外公喝令他住手：「我讓你脫外面破了的那件，沒聽見嗎？」

　「那我拿剪刀把衣服都剪一刀，不就破掉了嗎？嗯？」兒子玩起了腦筋急轉彎。

　晚上，愛人給他換上一件新內褲，因為他那條舊內褲已破得不成樣子了，邊換邊逗他：「你看你像個『破落地主』一樣！」

　衣服換好了，兒子一臉得意地大聲宣佈：「哇，你看我現在是『整齊地主』了！」

——孩子偷換概念多半有趣，因為那是幼稚無知；成人偷換概念則多半無聊，因為那是理屈詞窮。

六、發明「忘得了」

　一天，兒子吃早飯時，我叮囑他吃快些，好抽出點時間讀讀課外讀物，他嫌煩了：爸爸，電視裡有個廣告「忘不了」，我馬上發明一種「忘得了」，讓你忘了叫我讀書，忘了叫我吃飯，忘了叫我睡覺，我就自由了！

　昨天早上，他一睜開眼又對我說，爸爸，我變成一個機器人多好啊！

　我以為他「機器貓」一類的動畫片看多了，就問他為甚麼。他不無得意地說：那你就可以在我身上按一下這個電鈕，我就起床，按一下那個電鈕，我就讀書，多好啊！

　他邊說還邊做出誇張的示意動作。

——哪裡有壓力，哪裡就有反抗，哪裡就有「發明」……給可愛的孩子自由，給可憐的父母自由！

七、生男生女

　晚上給兒子洗澡。父子倆赤膊相見，談興甚濃。兒子忽然向我發問：爸爸，將來你希望我生男孩還是生女孩？

　心頭一怔，但表面上還是故作鎮靜：你說呢？

　「生女孩！因為女孩聽話，不調皮。」一語之間，兒子儼然成了大人。

　「啊哈，你也知道自己調皮呀？那你怎麼不聽聽大人的話？！啊？！」我好不容易逮著了這個正面教育的機會。兒子笑而答道：「奶奶說的，七歲八歲狗都嫌，那有甚麼辦法？」他立刻將自己的調皮歸咎於年齡。

　過了一會兒，兒子又沒頭沒腦地來了一句：「還是生男孩吧！」

　我跟著又莫名其妙了，兒子咧著那張小嘴說：「男子漢才能跟男子漢一起洗澡呀！」

——孩子是善於從成人眼睛裡觀察自己的，而從孩子世界過來的成人卻往往不習慣從孩子的眼睛裡反思自己。

八、現在假的錢多哩！

　春節時，兒子他舅舅給了五十元壓歲錢。兒子一點也不客氣，拿過來就交到婆婆手上：「舅舅給我的，你看看會不會是假的啊？」

　婆婆給他問住了：「怎麼會是假的？」

　「唉，現在假的錢多哩！」兒子一臉認真的樣子。

——無奈的早熟，可怕的早熟：生活即教育，社會即學校。

九、走進《藝術人生》

　有一段時間，兒子每天晚上都要讓我講一段小時候的故事，我便搜腸刮肚，大肆渲染，講小時候如何窮，如何苦，如何累。

　末了，他有感而發：爸爸，你的故事還蠻曲折的呢，能到中央台《藝術人生》裡去找朱軍談談。

——孩子的眼睛裡，世界是自由平等開放的，少年心思可拿雲，所以他膽敢放大聲音說「皇帝可是甚麼也沒穿呀！」，所以他天真地以為爸爸的故事能打動全中國。

十、孝順的孫子

　父親走了。我們一家趕回去辦理喪事。兒子對死的概念並不懂得多少，但對鄉下燒紙的風俗倒特別感興趣。

　我們在父親的遺體前點紙時，他就不斷地搶手奪腳幫忙。媽媽不讓他攪和，他不聽，最後居然找了個自我表揚的借口：「唉，要是爺爺看到了心裡多高興啊，養了個這麼孝順的孫子啊！」

　一家人哭笑不得……

——如此「化悲痛為力量」，在孩子眼裡，死亡都是「好玩」的。

　傾聽孩子成長的同期聲，我聽到了他的純真、機智、幽默。傾聽孩子成長的同期聲，我看到了社會、家庭、學校教育在他稚嫩心頭的一個個真實的投影。五年、十年、二十年之後，孩子還會這樣開心地、無忌地說話嗎？

　難道純真僅僅屬於一個有限的年齡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