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10-08] 古典瞬間：窮苦之詞易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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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卓　權

　「心畫心聲總失真，文章寧復見為人？千古高情閒居賦，爭信安仁拜路塵？」這首元好問的《論詩絕句》，說的是文人所抒發之情操，未必反映其真性情。然而，情之真假，後人往往難以定奪。有些人言行正派，目的卻只是謀取私利。又有些人言行看似卑鄙，實質是忍辱負重。有指宋代文學家馮延巳因行為卑劣，與其優秀之作不相稱，結果他的一些作品被編進歐陽修等人的集子中。那麼，那些編集者之人格又當作何論斷呢？算不算篡改文學史呢？

含蓄優美　哀而不傷

　就詞論詞，馮氏之作以意境幽深見稱。如《謁金門》：「風乍起，吹皺一池春水。閒引鴛鴦芳徑裡，手挼紅杏蕊。鬥鴨闌干獨倚，碧玉搔頭斜墜。終日望君君不至，舉頭聞鵲喜。」風不可見，難以描摹，吹皺春水，其柔可知。如斯美景，帶出一個手持杏花的女子，以花戲引鴛鴦，相思之情溢於言表。最後寫闌干獨倚、搔頭斜墜。所謂搔頭者，髮簪也。一副愁苦模樣已躍於紙上。何故愁苦？只因「終日望君君不至」。開首不明言，最後和盤托出，儼如含蓄少女，不說還說。少女形象活現，語言含蓄優美，暗透苦悶，卻哀而不傷，堪稱絕妙。

詞中有「無我之境」

　另有一首《鵲登枝》，筆者從前看到一些詞集記此乃歐陽修之作，詞牌常作《蝶戀花》。詞曰：「庭院深深深幾許。楊柳堆煙，簾幕無重數。玉勒雕鞍遊冶處。樓高不見章臺路。雨橫風狂三月暮。門掩黃昏，無計留春住。淚眼問花花不語。亂紅飛過鞦韆去。」首句之妙，不只在於音韻，更在於詞意。首個「深」字乃直觀之象，次「深」字已有所感，第三個「深」字感慨至極，終不免一問此深幾許。眼前迷朦，不知深幾許者，只因楊柳煙霧交融。身處煙花之地，登樓遠眺，前路茫茫。風雨飄搖，漸近黃昏，頗有英雄遲暮之感。惟韶光去而不返，含淚問花，其不知花之為人，抑花之為物，物我於是無間矣。此乃王國維《人間詞話》所謂無我之境。最後花絮飛散，不勝唏噓。全詞意境深邃。如王國維所謂「堂廄特大，開北宋一代風氣」。

　雖然一些史書如《資治通鑑》指馮氏是奸佞小人，但其詞作確有很高的欣賞價值。也許他在政治上表現虛偽，迫使他把真性情抒發在文辭之上。若從這個角度賞析其詞，就更能感受文人心中的悲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