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12-17] 百家廊：書房布置與創新遊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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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窗明几淨，是書房的首要指標。網上圖片

施友朋

　人生識字憂患多，像我這樣一個愛亂翻書又愛看閒書八卦雜誌的人，最頭痛的莫過於書太多而書房太小，於是，有好些書得租用「迷你倉」，而書到用時想去尋她卻恨路途太遙遠。我的書房整體予人的感覺便是亂，猶幸有印傭日常打掃，那還不至於髒。

　唐諾於《閱讀的故事》（印刻文學出版）說，他很喜歡本雅明不分類整理書的動人論述，但他個人其實非常欣羨那些讀好書，又能長期維持書房書架整齊有序的心思清醒安定之人。他加以解說：清醒是因為他們在反覆進出書的世界和現實世界之間似乎那麼收放自如；說安定，是因為他們好像總能井然有序地一本書唸完再唸下一本，而且極有餘裕地在每天臨睡前結束一本書好將它歸還書架的從來之處。

　我一向不善於整理書。擺上架的書縱分類於一時，然不消一段時間，便凌亂如海嘯地震過後，加上我難得一本書一口氣看完。於是貪圖方便，那些書便在床頭地板隨意生根，我復悠然，一本一本茁壯成長得整個「書房」都洋溢著春天勃發生機的氣息。

書如磚頭　啟動閱讀

　唐諾豐富的閱讀經驗，道出了讀書人要保衛一個書房的艱難：相對於由上而下的、中央集權式的分類秩序，閱讀活動卻是游擊隊，它真正厲害之處在它直接源生於蕪雜的生活行為本身，充分了解而且完全融入於房間的整體生態，利用了每一可能的縫隙，因此，充滿著不易察覺的滲透力和顛覆力。閱讀一經啟動，很快的，而且總是為時已晚的，那些好好直立架上的「冊」，便花開花謝一般紛紛掉落地板，我伸手可及之處而成了「書」的橫行模樣，自由奔放而且怡然自得到讓原本宰制它們的人寸步難行，得謙卑地請它們挪動兩分好找出一個可供躺下來睡覺的地方。

　這段文字真使我感同身受。我的書房原本有個靠牆的衣櫃，如今，除了吊著的一支鋼管掛滿了衣服（書總不能用衣架吊著吧？），其餘有空隙的地方，通通都已被我填滿了書。書的侵佔勢力，猶勝雨後的春筍！繁殖力之強，猶高於潮濕環境下的霉菌！女友怒眼圓睜：你再讓書籍這樣不設防地氾濫，遲些你自己的生存空間都成問題！

　有這麼嚴重嗎？我僅有的小小「私人空間」已發出警號？印傭每趟要抹窗，總得效法陶侃，視書如磚頭片瓦一棟棟移開，抹好了又一棟棟地搬回原位，她投訴：每次這樣一搞，她的玉臂要痠痛三天三夜！至於每趟搬家，搬運工人總要「詐型」：老友，搬死人咩！畀多一千幾百班伙計飲茶喇！

書房當後宮

　買書累身家，媽的，有苦自家知。我已盡量壓抑購書慾，每次逛書局，我都告誡自己：未看的書多著，文史哲的書也不缺，可是，每次從書店出來，卻又是一袋二抽，這好比女人Shopping，明明說進去「看看」，出來總成為魔術師，一條薄絲巾可以變出十隻飛鴿甚至一頭大笨象。真是神乎奇技，令她們的老公、男友嘆為觀止！女人逛商場名店時，果真有耶穌創世紀的本領。

　好書無不散發一道艷光，而好作者往往有不可抗拒的魅力。被俄國人尊為「文聖詩神」的普希金，他的秘密日記把自己的書房當成「後宮」。他說：書本由於伸手可得，使我心中穩實，我只要願意，就能利用。女人也是如此——我需要很多，而她們必須像書一般在我面前張開。的確，在我來說，書與女人在許多方面頗相類似。翻開一本書，就像分開一個女人的雙腿——看一次，長一智。每本書都有它自己的氣味：打開一本書，吸氣，你聞到油墨，而每書的油墨味道各各不同。……所以，對我的書，我是善妒的，不情願給別人讀，我的書房是我的後宮。

　普希金非常人，打開一本書也有如此綺麗的聯想，難怪他一生與色、賭相始終，他一生熱衷於享受春天的玫瑰，生平以到處分送綠帽為樂，其讀書觀果然也異於一般讀書人。

男性的「祖宗祠堂」

　事實上，書房可以是「後宮」，也可以有不同的玩法。我最近看了曲家瑞編的《書房的十六種遊戲》，對書房確實有了新的體會。書房不一定要有書，它可以擺放玩具娃娃、收藏品。台灣實踐大學時尚與媒體設計研究所所長曲家瑞小姐說：閱讀不止限於文字，她喜歡嘗試閱讀各種類型的文字創作，閱讀讓她更包容、更謙虛。它打開了她一直以來與外界緊閉的那扇門，給予她源源不絕的知識，想像力與好奇心。因為書籍的啟發，她開始將閱讀的觸角延伸至生活在周遭的人、事、物。亦因此開啟了她那一發不可收拾的二手娃娃閱讀。

　王文華則視書房如禪房。他說簡單就是美，他的書房裡東西很少，甚至連書，都擺到另一個房間。喜歡簡單的原因是減少分心的東西，這樣才能專心地和手上這本書發生親密關係。如果書房裡有音響，他可能會弄弄CD，有花草可能就會看看花長得怎樣：東摸摸西摸摸，反而冷落了書。要言之，書房的背景愈簡單愈好。

　至於蔡康永的書房，其設計倒使我眼前一亮，他的書房明亮雅潔，白色為主，牆上貼滿跟他關連的男性友人，一條書架只橫跨過他們重要的部位。

　蔡康永形容得妙：書房會有點像是神廟或祖宗祠堂，是一個由人排列出來的、紀念性的空間。我人生中遭遇到某些人，就把他們排列出來給他們一個位置。最過癮的是，他把書排列在這些裸男的重要部位，有戲謔的成分。因為你書讀得夠多，就可以看到最精彩的部分。如此激勵讀書真夠創意。

　蔡康永的書房春色可謂別有天地。常人大抵鷹揚高境之時少，蹭蹬紅塵之日多，經營一個屬於自己的書房，便可以高吟：

　既有志不酬於現實，

　何妨寄壯圖於書房。

　阿哈，人生果真不只是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