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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5年12月31日 星期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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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5-12-31] 古典瞬間:一切景語皆情語

顧 農

 在中國的傳統觀念中,詩文以「情景交融」為上,所謂「情景名為二,而實不可離。神於詩者,妙合無垠」(王夫之《夕堂永日緒論內編》)。但是在作品中「情」和「景」並不是雙峰對峙平起平坐的,其中「情」佔據主導地位,「景」則是第二位的東西,即使在專門寫景的情況下,仍然是如此。

 把這一點說得最透徹的,大約是王國維在《人間詞話》裡一段似乎很絕對的話——

 昔人論詩詞,有景語、情語之別,不知一切景語皆情語也。

主觀寫景 景語即情語

 詩詞中有景語、情語之別,乃是一目可以了然的事實,王國維自己在《人間詞話》裡就有類似的提法,例如他說——

 「生年不滿百,常懷千歲憂。晝短苦夜長,何不秉燭遊?」「服食求神仙,多為藥所誤。不如飲美酒,被服紈與素。」寫情如此,方為不隔。「採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山氣日夕佳,飛鳥相與還。」「天似穹廬,籠蓋四野。天蒼蒼,野茫茫,風吹草低見牛羊。」寫景如此,方為不隔。

 前一組是情語,後一組是景語。那麼是不是王國維自相矛盾呢?那又不然,「一切景語皆情語」這一命題已經表明他承認在一般的意義上有「景語」與「情語」之別,只不過如果深入一步來看,則所謂「景語」並非純然客觀的寫景,其中必然已經滲進了作者的感情,就這個意義上來說,「景語」就是「情語」。

心動而外物感焉

 主體性極強,將自我移置於非自我,從而達到物我的同一,這是創作過程中常見的情形,從這個意義上來說,看上去客觀的東西(例如景物、形象)乃是主觀情志的表現。當然,作家的主觀也不是天生的東西,它只能從對於客體的認識和感悟而來。唐代儒學大宗師孔穎達有一段話說得最好:「包管萬慮,其名為心,感物而動,乃呼為志。志之所適,外物感焉」(《毛詩正義》卷一)。先是心「感物而動」,然後對於心志而言,又有一個「外物感焉」的過程。這樣,在寫下來的詩文中,外物(景)已經不是原來那個物,而是抹上了作者感情的物了——正是在這個意義上可以說「一切景語皆情語也」。

 西方文論將這一現象稱為「移情」,里普斯(Theodor Lipps 1851-1914)有一個著名的結論說,客體「就其為欣賞的物件來說,卻不是一個物件而是我自己」(《古典文藝理論譯叢》第八冊,人民文學出版社1964年版,第55頁)。他這裡說的正是「外物感焉」這一段。中國學者因為本土詩學傳統的關係,很容易接受這一西方新說。

詩歌與樂府的區分在於抒情

 中國古典詩歌往往以抒情為主,正可以由「一切景語皆情語也」來解釋。如果不強調抒情而以敘事為重,詩人們往往採取樂府詩的樣式來進行。樂府與詩的區別,固然在於入樂與否,但更重要的區別還不在這裡,事實上很多後來的擬樂府並不能入樂,但它一定要有比較強的敘事性,因為漢樂府一向是「感於哀樂,緣事而發」(《漢書.藝文志》)的。白居易是領導中唐新樂府運動的要人,所以他特別強調「詩歌合為事而作」(《與元九書》)。中國古代雖然也有不少很好的敘事詩,但總體來看,敘事詩不很繁榮,絕大部分好詩全是抒情詩,就連白居易本人也是其抒情詩的讀者更多,影響更大。敘事是「史」的任務。中國史學有極深的傳統,敘事由那一邊負責;詩人只管抒情就可以了。這種傳統非常強大,很少有人突破。曹操與杜甫的部分作品之所以成為「詩史」,那是因為天下太亂了(漢末之亂、安史之亂),有責任感的詩人只好越位行事。這乃是變態而非常態。

現實世界與心靈相呼應

 值得注意的是,中國的傳統文論,無論是「言志」說、「緣情」說還是「物感」以及「一切景語皆情語」說,說到底都是講物我的同一。鍾嶸說得好:「若乃春風春鳥,秋月秋蟬,夏雲暑雨,冬月祁寒,斯四候之感諸詩者也。嘉會寄詩以親,離群托物以怨。至於楚臣去境,漢妾辭宮,或骨橫朔野,魂逐飛蓬,或負戈外戍,殺氣雄邊,寒客衣單,孀閨淚盡,或士有解佩出朝,一去不返,女有揚蛾入寵,再盼傾國:凡斯種種,感蕩心靈,非陳詩何以展其義?非長歌何以騁其情?」(《詩品序》)人的各種感情都不是無緣無故的,社會生活和自然景物(古人統稱之為「物」,自己以外的一切全是「物」)對作者發生作用,作者之心「感物而動」,再用自己的心志感情去看待外物,則「外物感焉」,將這樣的心和物寫下來便是作品。換言之,作品中的物乃是為作者心志所感之物,「一切景語皆情語也」的根源在此。

 西方的移情說(現象學文論沿此繼進,張揚主體尤甚)以及與之相對的源遠流長的模仿說,都只看到創作活動的某些片段,就將它視為事情的全部;而中國傳統文論卻是能夠通觀全局的,儘管有時也只重點地講起其中的某一片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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