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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外桃源」昔日的往事不堪回首。網上圖片
洪巧俊
我們生活中所熟知的村莊，是由法定的土地、戶籍、行政區劃明確的名稱組成的。但是，位於陝甘交界的子午嶺龍王溝有一個村莊卻是例外，更準確地說這是一個原始而自然的村落。據慶陽市合水縣一些曾經打過獵的老人說，子午嶺一帶的深山密林裡至今居住著一些幾十年前來到林區生活的陝西人，與現代文明相比，他們過著一種近乎「原始」的生活（二○○五年十二月二十一日《蘭州晨報》）。其實除了這個村莊，我想中國可能還有不少類似這樣的原始村落，只是沒有發現或是沒有報道出來。一個多月前，《新文化報 》就報道過黑龍江哈爾濱西泉眼水庫邊也有這樣的原始村落。
往昔桃源遭遺忘
這是一群游離於現代文明之外的人們。「曖曖遠人村，依依墟里煙」，「狗吠深巷中，雞鳴桑樹顛」。這是陶淵明的兩句詩。陶淵明絕對沒有想到一千多年了，還有人過著「世外桃源」般的生活。一溝河水、一眼窯洞、一台石磨，沒有路、沒有電、沒有村組織，村民沒有身份證、結婚不登記、離婚可隨意、孩子隨便生、死後隨便葬，至今還沒有分享到社會發展的成果。都是中國公民，為什麼他們就成了一群被文明進程遺棄的「黑戶」人呢？
往事不堪回首，對於這些被遺棄的人來說，那是一種痛苦的回憶。 上世紀人民公社初期，一些為生產隊放牧的陝北漢子吼著火熱的信天游，走進了陝甘交界處的子午嶺。他們很快發現，與貧瘠的家鄉相比，這裡山大溝深，林木茂密，土地肥沃，是一塊可以依托生命的「新大陸」，於是，他們挖窯洞、開荒地、娶婆姨，生兒育女在此安家，在甘肅合水縣子午嶺的龍王溝，形成了一個有三十多戶人家的自然村落。但是，隨著時間的推移，當家鄉發生翻天覆地變化的時候，他們的戶口被註銷，土地被分給別人。於是他們有家難回，只能成為獨守山林，空望明月的原始村落人。在那個特定的饑荒年代，我想當初他們來到這裡，唯一的願望就是能填飽肚子，比在家鄉過得好些。這裡的確是「世外桃源」，沒有人管事，各家管各家的事，也就沒有了階級鬥爭，更不怕隔牆有耳，怕說錯了一句話而遊鬥。這裡的山坡只要願意開墾，就能隨心所欲地種上莊稼，不用怕割資本主義尾巴。在這裡可以通過自己的勤勞而不餓肚子。
村民困守大山
這也許就是從一戶搬遷到三十多戶人家的根本原因。但時代的變遷已使「世外桃源」不再是他們所嚮往的，他們嚮往現代化的生活，希望也能看上電視，坐坐汽車，孩子能讀書考大學……一位名叫魏軍的十九歲小伙，卻沒有多少青春男孩的精神風采，因為他沒有讀過書，只看過一次電視。而更多的孩子是沒有看過一次電視，沒有坐過一次車。當我們圍坐在電視旁為「神六」成功飛向太空歡呼時，我們是否想到有人還不知飛船是什麼東西？當記者問馮燈解知不知道中國人的飛船上了天時，他竟瞪著困惑的眼睛問：「飛船是個什麼東西？」文明的進程在一天天遠離他們，村民除了適應龍王溝這個原始村落，卻無力改變什麼。更為嚴酷地拷問著他們的是：下一代怎麼辦？我們常說知識改變命運，但在這樣的村落，即使有知識也擺不脫守在這個村落的命運。
他們也希望自己的孩子能讀書、考上大學，或者有了知識可進城打工。但是他們即使考上了大學也進不了大學門，有了知識也不能進城打工，因為他們是「黑戶口」，沒有身份證！因為沒有身份證，進城打工就辦不了暫住證，兩證沒有，在城裡還能呆嗎？雖然他們還不知道有一個叫孫志剛的大學生就是因為沒有暫住證，而被活活打死，但他們知道沒有身份證出門就很難，所以他們只有困守在大山裡。
「莊稼主要種些蕎麥和玉米，麵粉用羊去換！」在村民家中可看到，每家門口都有一盤石磨，這是他們必需的、也是最原始的磨麵工具。也就是說，他們的生活水平幾十年都沒有什麼變化，一直停留在貧困的填飽肚子上。
沒有身份的公民
《新文化報 》報道的黑龍江哈爾濱的那個原始村落，有一位叫梁東梅的姑娘，有幸在山外讀書，兩年前，她考取了黑龍江政法管理幹部學院牡丹江博大律師學校，但沒能入學，原因只有一個，她沒有身份證，心中十多年的美好願望瞬間崩塌了，無奈，她只有重新回到那個幾乎與世隔絕的村落裡生活。在她生活的地方，從三個月大的嬰兒到八十一歲的老人，四百多人都是像她這樣沒有身份的公民。
知識不可以改變命運，那麼婚姻總可以改變命運吧？社會上不是流行一句大實話：「幹得好不如嫁得好。」但是，在這個原始的村落同樣是無法改變命運的。村裡再漂亮的姑娘也難嫁到外村 ，只好嫁村裡的小伙，她們並不是不知道這種「門檻內嫁到門檻外」，近在咫尺的聯姻會影響下一代，但「出口」不了也就只能「轉內銷」了。結婚隨便，離婚也隨便，女人捲起自己的衣服回娘家就行。離婚了，他們還生活咫尺，這是多麼尷尬的事情！他們上不了學，外出打工更是個問題。二十三歲的村民馬亮在山東打工時就因為沒有身份證被抓了好幾次。「一個地方不能呆時間太長了，看見警察就要繞道走，感覺像逃犯。」
據報道，關於龍王溝「黑戶村」的情況，記者與合水縣太白鎮有關負責人進行了探討和交流。但人家鎮長說了，這種村子是個歷史遺留問題，以至成了兩省「三不管」的地方，而要真正管起來，的確有很大的難度，一些實際問題沒法解決。也就是說，由於「一些實際問題沒法解決」，他們仍然不是中國合法的公民，仍然要處在一個游離於社會機制之外的村落，過著幾乎與世隔絕的生活。
貧困人群，如果他們進城打工，多少可以改變生活的狀況，如果他們的孩子會讀書能上大學，或許就能徹底地改變他們的命運。但是這群游離於社會機制之外的村落的貧困人群，如果政府不改變他們無戶籍、無身份的尷尬局面，他們就是再怎麼努力，也無法改變。有人說，貧困是一面鏡子：照出虛偽，照出落後，也應該照出我們努力奮進的前程！那麼，這群游離於社會機制之外的村落，沒有戶籍、沒有身份，至今還過著幾乎與世隔絕生活的人們，他們的窘境又照出了什麼？
這可不是一個人，也不是一家人，而是幾百人的兩個村莊啊！即使是一個人或一家人，我們也不能讓他們成為一個生活在中國卻沒有中國戶籍、沒有身份證的「黑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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