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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年1月13日 星期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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豆棚閒話:把註釋寫成美文


http://paper.wenweipo.com   [2006-01-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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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作人

李國濤

 我以為,文學作品的翻譯者首先是它的最細心的讀者,是它的詞語文義的闡釋者,還該是它的藝術意味和時代背景的研究者。在兩種並不能一一對稱的語言中,他必定有些要另作闡明的內容。這時,譯者的註釋就是非常必要、必不可少的了。所以,難讀的,或時代久遠的,或風俗相異的作品,譯過來時就少不了有註釋。

 有譯者愛多註,有譯者愛少註,並無一定之規。據我所見,似乎周作人更喜歡加註,總要使讀者透徹理解一詞一語在此地的意義,或關乎風俗,或關乎歷史,或關乎作家習慣,等等。我常有這種感覺,就是,讀該書內容當然引人,但讀譯者的註也成為一種欣賞,一種享受。關於錢鍾書的《宋詩選註》,胡適就說,選得不算好,而「他的註確實寫得不錯」。可見註釋本身可以有自身的力量。這裡說的是對古書的今註。

 至於翻譯,在我的印象裡,最可注意的,是周作人為自己譯的作品所寫的註解。我讀過的不多,只有《如夢記》、《枕草子》和《浮世澡堂》等幾部。我讀得不細,但也深為譯本傳達出的日本風味所打動。後來,偶爾拿起一本,竟會單獨翻翻它的註解,也能讀得津津有味。不錯,一般註解總是能夠使讀者得到知識,因為既然註解它,就說明其中有可解說之處,這也就是知識。但是周作人的註解,看得出是在廣博閱讀,精深研究,深有理解的情況下做出的指點。它不是查了字典、辭源、史籍之後,從中抄過來的。他談得那麼從容、輕快而得體。註文一如他的散文,簡明而深刻,平淡而雋永,本身是絕好文章。他在寫註解時所花的力氣,未必小於翻譯本身。在《浮世澡堂》的後記裡他說,本書一共有註六百條。他說,如果有的讀者只愛讀故事,「這些註沒有用處,就請跳過去好了」。他是為照顧較大的讀者面才這樣說的。我覺得跳過去實在太可惜。

 閒言敘過,我現在先說《枕草子》一書。這是日本女作家清少納言記日本天皇宮裡的瑣事。周作人說,此書「在機警之中仍留著女性的優婉纖細的情趣」。原文卷三中有一節題為《鳥》,記宮中所聞見,極有風致。如果讀有關的註,更使讀者沉醉。我抄下相連的三個註,請大家看,這不是極好的苦茶散文嗎?以下是三個相連的註解:「(28)上文說鶯啼只宜在春天,入夏便不佳,所謂已是『老聲』。但這裡說賀茂祭乃是四月中旬的事,鶯學子規的叫,卻也是很有意思的,即對於前說的加以改訂了。鶯學子規固然不壞,但子規的鳴聲自當更佳,所以下節接下去,是那麼說的。(29)子規初啼的時候,聲音還是艱澀,但到了五月,彷彿是自己的時候到了,便流暢起來了。(30)夜裡叫的不但是子規,這裡並包括水雞,鹿,及秋蟲等。」卷四第一節有「搗絹」事,註文云:「古時用灰汁煉絹,煮去漿糊,再用槌擊,使有光澤,即中國所謂『搗練』也。洗衣用槌擊,後世尚有此風,舊詩說『砧聲』,即是此種風氣的遺留。」我讀了,覺得註的是日本之事,卻多有中國之情,讀來有益且有趣。寫散文的人細味之,極有好處。

 再說《浮世澡堂》的註。前編卷上的註有云:「古時日本 男女混浴,浴客各繫一犢鼻褲即丁字帶入浴,及分浴後,仍以手巾掩蓋下體,蓋舊時風俗之遺留云。」我在談魯迅留學時與許壽裳信中說「同學陽狂,登高而窺裸女」一句時,曾引這則材料,證明那裡的歷史風習。還有註解「十八九歲的白牙齒」一句話的短文,引日本學者的話:「出口氏註云:舊時藝妓白牙齒,妓女染黑牙齒,一般婦女則閨女皆白牙齒,結婚後剃去眉毛,染黑牙齒,至明治維新後始廢止。」這也很能增長我們的知識,說得又清晰不過。我想到以前讀過日本作家谷崎潤一郎的散文,其中就寫到,他在二十世紀初,一次在一個旅店裡還見過這種面目。那就是:「當我進入這寬敞的客房時,一個剃掉眉毛、染黑牙齒的大年紀女侍,手持燭台迎候在屏風之前」。他似乎還頗欣賞。要是換個中國人,不嚇得一屁股坐在地上,也得撒腿就跑,那多怕人呢。這是風俗方面。《浮世澡堂》註解一個日本俗語,說得有情趣,有詩意。「日本俗語有云,鬼也有十六,粗茶也有頭汁,意思是說粗茶初泡上時的第一碗,也有香味,鬼雖可怕,在十六歲時也有她豐美的時代。十六即中國說二八的意思。」

 讀者諸君,我不便多抄。只在這裡說明周氏的註解是多麼可讀而已。我現在正讀著一本《書簡三疊》(山東畫報出版社)是谷林老先生寫給三位年輕學者的信。書裡都是談讀書的事。收信者止庵當年正編《苦雨齋譯叢》,谷林就向他提過這樣的建議:「初版被刪的註釋,不知能找到原稿補入否,甚念念。」可見那註釋在讀書人眼裡,極不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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