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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3年2月,魯迅(左)、蔡元培(右)和蕭伯納在上海的留影。新華社
沈鴻鑫
前幾天,我在上海福州路的舊書店裡淘到一本由樂雯編譯的《蕭伯納在上海》,書中收集了一九三三年二月英國大文豪蕭伯納訪問上海時,中外報刊上刊登的捧蕭和罵蕭的文章,同時也記錄了魯迅、梅蘭芳等人接待蕭翁的情況。這不由引發出一個話題:魯迅與梅蘭芳。
魯迅和梅蘭芳一起接待
魯迅與梅蘭芳,一個是文壇巨匠,一個是伶界名角,他們曾經在同一城市居住多年。梅蘭芳自一八九四年出生後,長期定居北京;而魯迅是於一九一二年五月隨南京臨時政府教育部遷往北京,當時他在教育部任科長、僉事,於一九二六年九月南下廈門、廣東,在北京待了十四年之久。這是一段。第二段是魯迅與梅蘭芳同時居住在上海,那是一九三二年春至一九三六年十月魯迅逝世,約四年左右。他們兩人有十八年左右的時間同住在一個城市,然而,他們在一起聚首的次數極少,有記載的僅有一次,那就是一九三三年二月十七日在上海一起接待英國大戲劇家蕭伯納的那一次。
蕭伯納生於一八五六年,卒於一九五○年,他一生寫過五十多個劇本,著名的有《華倫夫人的職業》、《康蒂妲》等,曾獲諾貝爾文學獎,他同情蘇聯革命,晚年熱情支持反法西斯鬥爭和世界和平運動,擔任世界反帝大同盟名譽主席。一九三二年初他偕老伴周遊世界,二月十七日到上海作短暫訪問。當時日本帝國主義正大肆侵略中國,香港、上海的進步團體和青年對蕭的到來表示了熱烈的歡迎。魯迅在蕭抵滬之前,就撰寫了《頌蕭》一文,以鮮明的態度稱頌蕭的偉大,他說:「我所謂偉大的,並不在他要令人成為赤色革命家……我所謂偉大,是他竟替我們二十歲的青年,想到了四、五十歲的時候,而且並不離開了現在。」
筷子考起蕭伯納
二月十七日上午蕭伯納和夫人在上海楊樹浦碼頭登岸,先去訪問中央研究院院長蔡元培,中午赴孫夫人(宋慶齡)宅午宴。蔡元培派汽車把魯迅接來,那時午餐已在進行,蕭伯納坐在圓桌的上首,另外還有宋慶齡、蔡元培、林語堂、楊杏佛、斯沫特萊女士等。
午餐很簡樸,是素菜。吃到一半蕭伯納用起筷子來,但經常夾不住菜,後來終於緊緊夾住了,臉上露出得意的神色。席間,蕭伯納與大家隨便聊天,談鋒風趣。魯迅與蕭伯納一見如故,變得自由自在。午飯後蕭伯納與宋慶齡、蔡元培、魯迅等一起照相留念。
為京戲鼓聲著迷
下午二時,魯迅陪同蕭伯納到世界學院出席「筆會」的歡迎會,在場的有蔡元培、楊杏佛、葉恭綽、林語堂、邵洵美等人。梅蘭芳並非筆會會員,因為蕭伯納聽說過梅蘭芳一九三○年訪美演出的盛況,特地指名要與梅見面,所以梅蘭芳也出席了歡迎會。在介紹主客相識時,蕭伯納與梅蘭芳言談甚歡。期間蕭問:「英國戲劇上演時沒有鑼鼓等聲音,因為演劇時,一有雜聲就會損害觀眾的注意力,而京戲演出時,頗覺過鬧,鑼鼓聲甚為喧囂,不知何故?」
梅答道:「這是因為京劇來自民間,以往在鄉間曠野演出,必先敲鑼鼓以招引觀眾前來觀劇,後來京劇雖然移至城內劇場演出,這一鑼鼓喧天的傳統仍然保存了下來。」蕭翁聽了點頭表示理解。梅又補充道:「中國古典戲劇當中也有不喧鬧的,如昆曲就是一種。」
葉恭綽插話說:「梅先生演劇,並無鬧聲,有之亦為音樂之相助而已。」蕭翁聽說梅蘭芳已有三十年的舞台生涯很覺驚訝,他注視梅的面容,說道:「你可真有駐顏之術!」過了一會,蕭伯納發表演講,其中講到「普通人都把作家視為神秘而偉大的人物,今諸君盡知底細,多言何益?況且作家實在亦是勞工,不過工資較之勞工更少。」
隨後舉行了贈送禮品儀式,邵洵美把梅蘭芳提供的一套錦盒裝泥製京劇臉譜和一件錦繡戲裝贈給蕭翁,蕭翁非常高興地接受了。三時左右,魯迅又陪同蕭翁回到孫夫人寓所,在後園草坪上與新聞記者會面,在場的二、三十名中外記者問東問西,用魯迅的話來說,他們「好像在翻檢《大英百科全書》似的。」採訪到傍晚才結束。當晚蕭翁就搭「皇后號」離滬北上。
蕭伯納在上海僅僅停留了一天,但他與魯迅、梅蘭芳都建立了珍貴的友誼。他的短暫訪問在輿論界也產生了強烈反響,捧的也有,罵的也有,魯迅親自撰寫了《誰的矛盾》、《看蕭和「看蕭的人們」記》、《論語一年》等文章,明確表示「我是喜歡蕭的」。他引用列維立夫的話說「易卜生是偉大的疑問號(?),而蕭伯納是偉大的感歎號(!)」。他認為蕭往往無情面地撕破紳士們的假面,「蕭是和下等人相近的,而也就和上等人相遠」。魯迅還與瞿秋白一起,把報紙上捧蕭、罵蕭的文章收輯一處,編成《蕭伯納在上海》一書出版,這便是本文開頭說到的那本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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