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放大圖片
——告訴你另外一個西方
王曉華
儘管如此這般的光榮夢想誕生在酒醉之後，但拾垃圾者在自己心中的地位顯然並不低下。除了懷有動搖社會根基的遠大抱負外，他們對自己在社會生活中的重要性也頗為自信：「此地有這麼個人，他在首都聚斂每日的垃圾，任何被這個大城市扔掉、丟失、鄙棄地踩在腳下碾碎的東西，他都分門別類地收集起來。他把東西分類挑揀出來，加以精明地取捨；他聚斂著，像個守財奴似地看護他的財寶，這些垃圾將在工業女神的上下鄂間成形為有用之物或令人欣喜的東西。」（3）
路邊尋寶 回收廢物
從學者公佈的一八四九至一八五○年的拾垃圾者的家庭預算來看，這些靠回收工業廢棄物過活的人們有酒、麵包、炸土豆、黃油、奶酪可吃，還能享受鼻煙、書籍、每年幾次的旅行（4），這樣的生活質量在我等中國人看來已經不算太低。由此不難想像，當年的歐洲曾經有多少垃圾可以回收，拾垃圾者又在社會生活中佔據著何等重要的位置。
與十九世紀五十年代的法國相比，現在的英國可謂超級發達國家了，人們的消費水平自然今非昔比。消費多了，垃圾難免會增長，但波德萊爾筆下的拾垃圾者在英國卻已經絕跡。在今日的英國，如果有人想依靠拾垃圾過活，那麼，他很快就會瀕臨破產之境—居民送垃圾到環衛部門不但換不到錢，而且要向環衛部門交數量不等的垃圾處理費。那些被偷偷扔在郊外的舊自行車、沙發、油漆桶、嬰兒車，就來自不願意交垃圾處理費的居民。幸虧有這種愛好的人不多，否則，僅有二十三萬平方公里國土的英國也許將不再有風景可言。
沒有了拾垃圾者，就不再會有人以尋寶的態度對待路邊的垃圾。與歐洲其它發達國家一樣，當代英國的垃圾回收工作依賴於程序化的城郊環衛體系。這個體系龐大，運行緩慢，存在許多細節上的缺陷。比如，倫敦著名的尤斯頓火車站（Euston Station）裡裡外外竟然都沒設垃圾箱，我暫住的小區每星期也只清掃一次。同時，儘管英國政府對本國人民的環境道德信任有加，但總有人不願意約束隨手扔東西的慾望。於是，尤斯頓火車站的廣場在客流高峰期往往一片狼藉，許多居民區也時常有垃圾棲身。
延續追求方便的傳統
這個最早進行現代化的國家保留了不少前現代的東西（如王室和貴族名號），隨手扔垃圾的習慣就是其中的一種。
在講究遊戲規則的西方，英國人似乎更多地延續了直接追求方便的前現代傳統。乘公共汽車和火車時，他們喜歡把腳放在對面的座位上。過馬路的行人往往視紅燈為無物。這種隨意行事的風格可能會受到詩人的激賞，但卻可能傷害自由本身。你隨意地扔垃圾，他人就不能隨意地置身於乾淨的世界。圖方便者的自由就異化為對他人的強制：他人的眼睛不得不接受四周的垃圾，它們被強行塞入他人的世界，他人在與它們相遇時成為受害者。沒有規則，就沒有普遍的自由。英國的垃圾再次敞開了這個真理。
或許有人覺得我的敘述多少有誇張的成分—垃圾在英國版圖上似乎沒有佔據如此重要的位置。我承認，是現實與期待的巨大反差推動我寫下了這些文字。如果我以較不嚴格的尺度衡量英國，那麼，這些垃圾可能根本不會凸現在我的視野中。不過，話說回來，一個老牌現代化國家在一個第三世界訪客的目光中暴露出欠缺，至少說明它在文明的階梯上還有上升的空間。英國人自己顯然也意識到了這點。在曼徹斯特市中心的一些建築物上，你會看到這樣的橫幅：
Do you love Manchester?
Then improve it!
（你愛曼徹斯特嗎？
愛就改善它吧！）
你愛這個世界嗎？
我暫居的小城培斯頓則在路邊樹立起醒目的廣告牌，上面寫著：「Preston all together/ Building a better future !」（培斯頓人共同努力／建設更美好的未來！）英國人的確在行動：在我回國的前夕，培斯頓市政部門給每個住戶發了不同顏色的垃圾箱，開始實行比較嚴格的垃圾分類回收制度。雖然這並不意味著英國的垃圾將就此絕跡，但卻令我對下一次英國之行充滿了期待。
在離開英國之前，我到曼徹斯特複習此前走訪過的名勝。在市中心，我又看到了那個巨大的橫幅。望著它，我彷彿看見文明的階梯在向上生長。一句話在我心中悄然誕生，我想對地球村中的所有人說：
你愛這個世界嗎？
愛就改善它吧！
（Do you love the world? Then improve it!）
註：
（3）【德】本雅明《發達資本主義時代的抒情詩人》，三聯書店一九八九年出版，第九十九頁。
（4）【德】本雅明《發達資本主義時代的抒情詩人》，三聯書店一九八九年出版，第三十七頁腳註。 （二之二．完）
明天預告：汽車合資
|
放大圖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