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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堵車寸步難行，成為北京市民最大的夢魘。 中央社
晨 風
車本主義的極致是甚麼？是城市每一條毛細血管都堵塞著汽車，藏沒處藏，躲沒處躲。北京就有這個危險。
北京的車太多了，多年鼓吹汽車社會的進程中，北京犧牲了無數寶貴的古建築和大片胡同區修路給汽車騰地兒，可瞬間就又車滿為患。於是，想到了在殘存的胡同區也開闢供分流的交通車路，賦名為「交通微循環」。聽著時尚的觀念，背後卻埋藏著無窮險惡。
昔日安寧 今朝車鳴
曾在一個離四環路高架橋不到10米的居民樓採訪，那兒的居民飽受交通噪聲和尾氣之害，不身臨其境真無法體驗那如影相隨的深重苦難。不少被從四合院甩上高樓的居民都無比羨慕有幸留在胡同中的百姓。車海茫茫中，北京的胡同曾是小民百姓的避難所。
我曾住在東城一條胡同中。從前，每次由明光光的寬闊馬路騎車進入綠樹蔭蔭的胡同，浮躁的心就會一下子清涼起來。胡同口百年大樹下修自行車的師傅不緊不慢地幹著活兒，攤位邊聚集著一圈下棋的大老爺們兒。他們可能每月只有幾百元收入，但只要日日能在濃密的樹蔭下來幾盤棋，那日子也就滋潤了。再向裡騎，就看見胡同兩邊小院門口閒坐著的老人、孩子和婦女們。孩子追逐打鬧，老人曬著太陽，婦女邊幹零活兒邊拉家常。居委會大媽們戴著紅袖箍警惕地在胡同口值班。胡同是京城居民的重要生活空間和社交場所。街坊靠幹零活兒為生的大媽坐在院門口和我打招呼打了十幾年，從頭髮黑黑直到兩鬢如霜，一聲聲平實的寒暄串成了漫長的溫暖歲月。那個時候，即使你窮到每天只吃饅頭和鹹菜，也能隱居於胡同中優哉游哉。
如今再回胡同，那份愜意與安靜已一去不復返。胡同一側停滿了汽車，靜止的車佔據了胡同的半邊兒，活動的汽車吞噬了剩下的窄道兒，人只能小心翼翼地與車爭道。當位於胡同中間的一所中學放學時，接學生的汽車更是擁堵了整條胡同。喇叭聲和濃濃的尾氣充斥在胡同中，孩子們在車的縫隙中穿行。騎自行車的若無膽量與汽車較量，就只能退出胡同繞道而行。
車海漲潮湧入胡同，在擠走了胡同原生態的風韻同時，也擠走了清靜平和的日子——那是貧富懸殊的京城中底層百姓僅剩的生活樂趣。我家老屋的小窗正好臨街，小屋一側的睡床與胡同中間距離不到５米，以往中午小睡之時就常被胡同中的大聲說話吵醒。那時，頂多對層出不窮的賣破爛、賣臭豆腐、磨剪子磨刀等的吆喝聲不勝其煩，可那些干擾與現在瀰漫於胡同中的汽車污染相比，簡直就如天籟之聲了。還沒有「微循環」的名分，胡同已被汽車搞得日夜不寧，真的大張旗鼓地「微循環」起來，胡同百姓的日子將比環路邊交通噪聲嚴重的小區居民還難。
鋼筋鐵骨 風情盡失
想出「微循環」點子的專家大概沒仔細考慮過，當鋼筋鐵骨的汽車與胡同土木結構的平房近距離接觸時，對生息於平房中的生靈會有怎樣的影響，他們還有安靜的空間可以退縮嗎？當汽車川流不息於窄窄的胡同中時，老人還能安然地散步，孩子還能安全地玩耍嗎？如果他自己的父母每天被汽車搞得夜不成寐，自己的孩子在胡同中跑步隨時會有生命危險，他還會如此坦然地推崇交通「微循環」嗎？「微循環」對管理者來說是權宜之計，對有車族來說是錦上添花，對胡同百姓來說卻可能是可怕的災難。
靠剝奪百姓微小的安寧換得汽車的方便，是交通「微循環」思路的主旨。胡同百姓多是無車族，讓他們為有車族做出這樣的犧牲，似乎有點兒殺窮濟富的味道。為了給富人騰地方，許多胡同中貧窮的百姓已在大拆大建中失去家園和城裡方便的生活條件，被放逐到回龍觀、天通苑一類生存環境居北京末位的城市邊緣；為了進一步給有車族讓路，讓汽車毀掉倖存於胡同中百姓的安寧，就離首善之都的風格越來越遠了。眼下許多現代化小區都在評選安靜小區，「微循環」盛行起來，車距與房子不足半米的胡同，就非但無安靜可言，人車之間基本人道的距離可能都難保證。
文明冷漠 胡同留情
不同觀念引發不同決策出發點。百姓的安寧可以一錢不值也可以無價。如考慮到「微循環」所可能影響到的千百萬胡同居民的生存質量，決策人就應手下留情，給胡同留下一片安靜的綠洲。
交通「微循環」理論挖掘了城市可開發的交通資源，卻違背了最基本的科學常識：人才是城市中最寶貴的資源，珍惜個體生命的城市才有真實的活力。
有專家總是引用國外的開闢汽車道路的所謂成功經驗：據說國外居住小區中都開闢汽車道路，沒有封閉小區。可國外許多城市中心地帶都以昂貴的費用限制小汽車進入，都在鼓勵公交同時鼓勵自行車與步行交通，這個最時尚的交通經驗怎麼被忽略了？
一個城市是否人文，有幾個衡量標準：資源配置是否公平？市民權利與義務是否對等？弱者是否能得到保護？多數人生活得是否容易？當城市最優化的資源都優先分配給強勢利益集團，弱勢的百姓需要不斷為城市發展做出犧牲之時，當多數百姓無權參與和自己利益相關的決策程序之時，當百姓只有為政府利益犧牲的義務之時，很難說這個城市是文明的，所謂的現代化也建立在缺少生命的沙基之上。北京已在轉變鼓勵私車發展的交通模式，已在鼓勵公共交通與自行車出行，這個思路比「微循環」可貴許多，理性許多。北京需要汽車產業提高GDP，更需要千百條安靜的胡同；前者帶來一時的政績，後者帶來民心永遠的向背。
曾調查百姓是否願意讓自己居住的胡同成為汽車通行的小街，得到的回答是100％的否定。在「微循環」之前，是否應讓納入「微循環」胡同的居民們舉手表決一下？
明天探討：自私與利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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