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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北武漢下崗女工高秀梅，從小生活在戲劇之家，練就一副好嗓音，如今是職業哭靈人。 資料圖片
洪巧俊
親人去世傷心痛哭原本是人之常情，然而對於一些哭不出來的「孝子賢孫」來說，花錢僱人代哭正成為他們的選擇。6月29日晚上8時許，在南昌市北京西路彭家橋一居民家的靈堂延伸至主幹道旁，靈堂內的哭聲通過擴音器傳出，加上吹奏的喪樂聲，引來附近居民和路人上百人聚集圍觀，一些老人甚至自帶凳子耐心觀看，造成彭家橋附近的交通一度擁堵。催人淚下的哭聲並非發自死者親屬，而是代哭的「專業人士」，僱人代哭在南昌已經是一種風俗（2006年7月2日新華社）。
新華社的這條消息引發了一場爭議，有人認為僱人哭喪是對孝道的扭曲，也有人認為，僱人代哭是對中國傳統孝道的突破，是市場化帶來的效應。既然這種行業應運而生，就有它生存的必然性，我們無須指責什麼。
生活迫出哭的藝術
記得3年前《武漢晚報》就「津津樂道」地報道武漢下崗女工高秀梅以哭為生的「先進事跡」，從標題到內容以「哭」為文，讓人感同身受。標題有兩個「哭」字：《武漢有個「哭靈專業戶」 下崗女工以哭為生》，之後文章的「哭」字就更多，當然還得一些修飾詞語：如「唱腔哭唱」、「如訴如泣」、「哭得驚天地泣鬼神」、「無不為之動容」……為了哭的藝術，高秀梅可謂是潛心研究，最讓人「感動」的是「為了哭得有特色，高秀梅在工作之餘還注意研究一些表演藝術方面的書籍，以豐富自己的技能。沒事的時候，高秀梅就當著現在的丈夫哭，直到丈夫也被她感動。」為了生計，竟在家裡當著丈夫的面哭（靈），直哭得丈夫感動，這是一種什麼樣的生活？為此我寫了一篇評論《是什麼造就了「哭靈專業戶」？》
高秀梅的哭喪中有幾段精彩的描寫：秀梅一襲黑衣，如訴如泣地反覆唱道：「我愛你，我的爸，我的父親……」不是自己的親人去世，卻要披麻帶孝，不是自己的爸，卻要哭成自己的爸，而且要哭得聲淚俱下、驚心動魄、聲情並茂，有強烈的感染力，感染得死者的親屬哭聲慟天地。
高秀梅哭的藝術除了因為下崗，被生活所迫的因素，我看還是她的不幸經歷造就了她的哭的藝術。高秀梅下崗後，丈夫身患肝癌而臥床不起，為了維持生活，她才去哭靈的。禍不單行，她的父母、公婆、丈夫先後去世，親人一個個離她而去，我想她在為別人哭的時候，也在為自己哭：「蒼天，你為何如此不公？為何要我用眼淚、用慟哭來換取一碗飯？」高秀梅是傾訴滄桑，當她聯想到自己苦難的身世，首先唱碎的是她自己的心！ 哭喪成了高秀梅的餬口職業，而且哭得聞名遐邇，哭成了「藝術家」，這「哭喪藝術家」是經過千錘百煉才哭得如此爐火純青的，這樣造就的「藝術家」恐怕世界上絕無僅有，可以申請健力士紀錄。我不知高秀梅的「先進事跡」，是弘揚高秀梅自強不息，樹她為再就業精英，還是為了推廣高秀梅的哭喪藝術？ 我在評論的最後說，當人遭受不幸時，高秀梅，是你陪上了眼淚，而且讓眼淚化為彩虹。但我要說的是：是誰造就了你的哭喪藝術人生？
培訓新手 靠哭致富
兩年之後，我在廣州聽了一位老鄉的故事後，就不再這樣問高秀梅：是誰造就了你的哭喪藝術人生？因為很多地方哭喪已成了一種賺錢的技術活，且許多人靠哭喪發家致富了。而我這位老鄉就是靠哭喪致富的一個典型。
我們坐在一家咖啡廳，邊喝咖啡邊聊，我這位老鄉在廣州有房有車，還擁有一家公司。她告訴我，當初她刨出的第一桶金就是哭喪掙來的。十多年前，她在家鄉的縣贛劇團擔任台柱子，單位已經是一年多沒有發工資，於是去了北方的一家城市打工，一個多月也沒有找到工作，一位好心的老鄉曾看過她表演的贛劇《孟姜女哭長城》，說那時她的哭聲震天動地，如她去哭喪一定跑火。那時找不到工作，就試試吧，沒想到還真的火了。她說，每次和父母打電話，她就有一種負罪感，從不敢跟家裡人說自己是幹這種職業。自己的父母還好好的，卻喊著爸媽哭喪，這會讓父母折壽的。她大概幹了3年，就成立了一個哭喪藝術公司，自己只管接業務、培訓新手，但也有的富豪點名要她去哭喪，她還是去，不過出場費要價非常高。她始終認為這種產業並不光彩，2001年她就悄然來到南方創業，一個哭喪藝術家就這樣銷聲匿跡了。她再三叮囑，千萬不要把她的經歷寫出去，為了替她保密這段史，我只能用故事新編的創作手法寫出來。故事新編《孟姜女哭喪的藝術》就這樣與讀者見面了：
孟姜女又把「長城藝術團」哭倒了。那天藝術團團長找她談話，說她哭的藝術太厲害，當年哭倒了長城，如今又哭倒了藝術團。樹倒猢猻散，孟姜女這位藝術團的台柱子如今也只有下崗在家。孤兒寡母的生活就更加艱難。再說孩子還要讀書交學費，現在連吃飯都成問題，這可咋辦？
孟姜女哭責不孝子
那天鄰居有朋友去世，勸請失業的孟姜女幫忙，出殯那天，孟姜女一襲黑衣，如訴如泣地反覆唱道：「我愛你，我的爸，我的父親……」其實孟姜女的心裡是這樣哭的：「我愛你，我的丈夫，我的萬水良……」唱碎的是她自己的心啊！不是自己的親人去世，卻要披麻戴孝，不是自己的爸，卻要哭成自己的爸，而且要哭得聲淚俱下、聲如洪鐘、聲情並茂，這多讓人歎為觀止。於是有人說，孟姜女哭喪調是哭倒萬里長城氣勢的鬼哭神號。
據說最能表現孟姜女哭喪藝術的一次是她哭丁老師，丁老師是萬水良的老師，她跪在丁老先生的遺像前。樂隊奏樂，孟姜女用《洪湖赤衛隊》中韓英的唱腔哭唱了起來：「月兒高高，掛在天上，秋風陣陣，江水浩蕩，江州（丁老先生幼年從江州來）啊，我的家鄉……」她的哭聲高低頓挫，疾徐有致，具有強烈的感染力。
騾子巷的金婆去世了，他的兒子請孟姜女去哭靈，孟姜女起初是不想去，這個不孝之子還有臉來請我哭靈！金婆30歲時就開始守寡，含辛茹苦地將5個子女拉扯大，最後卻是孤苦伶仃地生活。孟姜女想到這些，何不趁此機會好好地教訓一下這群不孝子女。在為金婆舉行遺體告別儀式的時候孟姜女披麻戴孝地哭唱著：「媽，我們都不是人啊，你守寡把我們拉扯大，我們卻都不講良心啊。媽！你好可憐啊……」 最初，金婆的幾個子女還站在一旁有說有笑的，聽孟姜女這麼一哭，子女們一個個都被感染了，接著就站不住了，一個個自覺地跪在母親的遺體前嚎啕大哭，都真心懺悔自己以前對母親的刻薄，一個女兒還哭得昏了過去。記者聞訊後，採寫了一篇通訊《孟姜女用哭的藝術教育人》。記者為昇華主題，挖掘新聞價值，寫了很多感人的細節。此篇通訊刊登之後還被省、國家級報刊轉載，孟姜女由此成了全國新聞人物，榮譽像糖葫蘆般地接踵而至，什麼「下崗再就業模範」、「巾幗英雄」、「文明標兵」等等，還在全國第一個獲得了「哭喪藝術大師」的光榮稱號。這真是條條道路通羅馬，孟姜女在藝術團沒成為藝術家，倒是哭喪哭出了一位藝術大師。
名聲大噪的孟姜女，無法滿足請她哭喪的人們，在勞動部門的強烈要求下，孟姜女首次舉行了「孟姜女哭唱藝術培訓班」，在幾千名下崗女工中挑選了20名進行培訓。為了搞好這次培訓班，孟姜女潛心研究，讀了很多表演藝術方面的書籍，以豐富培訓人員哭的技能。
孟姜女就是這樣哭喪的，由此她的事業越哭越大，哭出了「孟姜女（哭）藝術集團公司」、「孟姜女紅白喜事有限公司」、「孟姜女哭唱藝術培訓中心」。
看了故事新編《孟姜女哭喪的藝術》，也就似乎看到我那位老鄉在哭喪業中壯大的過程。其實，哭喪產業在中國大地已是越來越紅火。替人代哭是市場化對傳統孝道帶來的突破，至於是不是真孝道，那就另當別論吧。
明天探討：學生在博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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