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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圖)他跟祖父外貌相像外，還有他的調皮性格也如出一轍。(中圖)周令飛（右）曾為愛追到台灣，左為妻子張純華。魏志德 攝（下圖） 周令飛眼前最重要的是還原魯迅真面目。洪永起攝
文：洪永起 圖：部分圖片取自《三十年來話從頭》周令飛著
周令飛從未見過祖父。照片中的祖父不苟言笑，就像「橫眉冷對千夫指」的戰士。他認定祖父是一個很兇的人。
他刻意和祖父保持距離：不看祖父的著作，聽到別人提起祖父便逃得遠遠的。他甚至因為祖父而幾乎失去一段姻緣。
周令飛的祖父，是魯迅。
半輩子之後，當年為了愛情遠走台灣的周令飛，重回上海，開始重新認識祖父魯迅到底是怎樣的一個人。昔年極力從魯迅的陰影下掙扎逃開，如今他是「上海魯迅文化發展中心」主任，從事推廣魯迅文化工作。
昔日他不喜歡讓別人知道自己是「魯迅孫子」；今天他路經香港，告訴本報記者：「我以魯迅的孫子為傲。」
魯迅在兒子周海嬰7歲時逝世。很多人說孫子周令飛像魯迅，他自己猜想，應該也相像：「我屬蛇，我爸爸屬蛇，祖父也屬蛇。從屬性上來看，我們都一樣；我愛調皮搗蛋開玩笑，爸爸也一樣。聽爸爸說，祖父同樣喜歡調皮搗蛋。」
聽見「魯迅」就逃
「祖父一生到處跑，從紹興、日本、南京……好像沒有一個地方呆得久。我也到處跑，北京、日本、台北、上海；祖父搞文藝，我也搞文藝；或許是隔代遺傳，祖父留鬍子，我也留鬍子。」
鬍子不是為了像祖父而刻意留的。「我從當兵時代就開始留。因為當時才17歲，太小，怎麼辦呢？留個鬍子看起來顯得老成一點，交女朋友也比較好交。」周令飛向記者說。
最像的，是他與魯迅一樣，自己決定了的事就進行到底。周令飛笑說，這是遺傳。
他自幼已極富個性。有個名人祖父，卻不喜歡別人老以「魯迅的孫子」的眼光來看他：「我逃呀。別人一問我是不是魯迅的孫子，我說不是，我爸爸的爸爸是魯迅。」也許是少年好勝心強，別人越要把他和祖父放在一起，他越想逃，逃得遠遠的。
中學時人人都在讀魯迅，他反倒保持距離；文化大革命時唯一能讀到的書，除了毛澤東選集，就只有魯迅全集，他也不讀，把家中大門一關，在裡面讀其他的外國名著。「可能因為近，反而要去『疏』（疏遠），加上小時候對魯迅比較排斥，人家給我壓力，我就抗拒。」
為愛情出走
1953年出生的周令飛，與父親亦沒有太多時間相聚，從小父母忙於工作，帶大他的是祖母許廣平；1968年許廣平去世；翌年他就跑去當兵。部隊組織上心想，他是魯迅的孫子，要他當記者，他情願當攝影記者；1979年自費出國留學日本。
最轟動的，要數他的愛情故事。留學期間周令飛結識了來自台灣的張純華，並與之相戀。然而「魯迅孫子」的名號，使女方家長急急將女兒召回。「當時我掙扎呀，掙扎了一年，不知道該不該去找她。到最後覺得不對頭，靠別人是靠不住的，只有自己去承受一切。」
於是他追逐愛情追到了台灣，「我是為了愛情而去的。」周令飛說，父親因此受了很大壓力。關於這段往事，他沒有多談，只說網上流傳的許多故事都是真的：「賣爆米花也是真的。」生活最艱苦的時候，夫妻二人租了一間小房子，買了一部爆米花機，淌著一身汗在包裝，包裝完了再拿去賣。
「這挺好的，自力更生。我還種過水稻，被水蛭叮過；當兵時當過炊事員站過崗。對我來說這輩子沒甚麼可怕的，就怕對自己失去信心。我認可的事情，就永遠不會退縮。」周令飛說。
蓄著像魯迅一樣鬍子的他，說話毫不含糊。
2002年成立「上海魯迅文化發展中心」，許多朋友以為大概一年便要關門，他年年虧本，靠積蓄和兼差來填補開支，如今已邁向第5年。
或許就是這一份韌性，即使他口中不說，外人看來卻與魯迅十分相似。周令飛說：「你的生活不能讓人為你決定幹甚麼，應該由自己決定。這其實是魯迅的思想核心。」
魯迅被臉譜化了
今年是魯迅誕生125周年、逝世70周年紀念。下個月，香港將會舉辦一個「魯迅周」，除了有魯迅的展覽外，還有研討會。
身為上海魯迅文化發展中心主任的周令飛，將再次來港，開壇大講魯迅，但他強調，5年前他對祖父的認識，不會比你我還要多。
與祖父的緣份，並沒有因當年的抗拒，或出走台灣而終結。1998年至99年間，周令飛重返內地，本是為了工作，卻因故滯留上海，成就了他重新認識魯迅的一個契機。
當時父親周海嬰疲於與眾多拿魯迅肖像做生意的人打官司，周令飛留下幫助父親，同時協助他成立上海魯迅文化中心，既維護魯迅的形象，同時推廣魯迅文化。
「以前的魯迅被臉譜化了。」他說，不是被神化，就是被妖魔化了。我們在公共場所看到的魯迅雕像，看到高掛起來的魯迅肖像，全都是不苟言笑、一本正經的樣子。正是這個臉譜，使幼年的周令飛以為祖父很兇。
直到在接觸魯迅的工作中，讓他了解這一個嚴肅的臉譜，只是一個表面。
「以前我問很多專家，魯迅的精神是甚麼？沒有人給過我一個確切的答案。如果這些人都講不清楚，那我們怎麼把魯迅記在心裡？無非就是把他記成一個『橫眉冷對』的形象，記成一個戰士。」
真實的魯迅，不應該是這個樣子。
「我們就是要還原一個完整的魯迅，為人父、為人夫的魯迅，到底是怎麼一個樣子？」前兩年籌拍有關魯迅的電影，濮存昕黏上鬍子，個個都稱讚像極了。可是，要如何去演繹魯迅？卻是個問題：「他們當時考慮的魯迅，臉上都是很嚴肅的，很精神的。但是電影不像一幅畫，在拍攝的生活過程中，應當會有很多的側面。」
這不是我的祖父
於是，他們企圖從周海嬰和周令飛的性格上，剖析魯迅的個性，翻查大量曾與魯迅交往過的個人資料，然後得知魯迅是個愛開玩笑、幽默、健談的人。
但在教育中，我們卻無法認識魯迅在嚴肅的面具下人性化的一面。
周令飛自言，以往對祖父的認識是張白紙，沒有帶任何偏見去了解這位著名文人：「我就發覺不對頭，大家在談論的根本不是魯迅，至少他不全面。我忽然覺得這糟糕了，如果我們的歷史可以塗改，人也可以複製的話，那太可怕了。」
或許，很多人都企圖喊出這一事實，可是他們的聲音都被忽略了。身為家屬，周令飛可以堂堂正正地說：「這不是我的祖父。」「家屬本身便有一種權威性。」他說，要還原祖父完整的面貌，也為時代留下祖父的堅持。
「魯迅思想的核心是『立人』、『獨立思考』、『拿來主義』和『韌性』。」周令飛說，昔年棄醫從文的祖父，企圖以一管筆醫治一民族的人民精神，是一個時代的監督者，他的思想核心，更是教育下一代的關鍵。
「現在我以『魯迅的孫子』為傲。」不但如此，他認同祖父的思想，亦要把祖父的思想推廣開去，不但培養學生，也要培養老師在教授知識時，同時教導他們思考，培養韌性。
「韌性就是能吃苦、堅持下去。」他說，這是他祖父至死仍在堅持的意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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