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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 農
諸葛亮與杜甫是歷史名城成都在政治和文學方面的兩尊神;早就聽人說過,如果不去瞻仰武侯祠與草堂,就等於沒有到過成都。
這兩處聖賢遺址都確實在原來的地方,其歷史傳承班班可考,儘管其中也經歷過複雜的變化,但憑弔這樣的地方,鮮活的歷史感仍然油然而生。
蜀中為賢明的丞相諸葛亮立祠祭祀是很早的事情,其間也曾有過鬥爭。史稱「亮初亡,所在各求為立廟,朝議以禮秩不聽,百姓遂因時節私祭之於道陌上。言事者或以為可聽立廟於成都者,後主不從。」(《三國志.蜀書.諸葛亮傳》裴注引《襄陽記》);雙方較量到蜀漢滅亡的那一年(景耀六年,263),阿斗終於勉強同意在沔陽為諸葛亮立廟,這時離諸葛亮之死(建興十二年,234)已經三十年過去了。諸葛亮生前對小皇帝後主劉禪忠心耿耿、管束甚嚴,其良苦用心集中地見之於《出師表》;諸葛亮一死,阿斗就實行報復,而到行將完蛋前夕卻又想借助於同意為丞相立立廟來爭取人心,不免太晚了一點。僅此一事,就十足地表現了後主的昏聵和他那一點可憐巴巴的小聰明。
像諸葛亮這樣千古難逢的賢相,僅僅在地方上立廟份量顯然不夠,所以後來到李雄割據蜀中的時代(303∼334)就在成都修了廟,東晉時更成為國家承認的正式的祠堂,從此遂為一方名勝。杜甫在成都時寫過一首著名的七律《蜀相》:
丞相祠堂何處尋,錦官城外柏森森。
映階碧草自春色,隔葉黃鸝空好音。
三顧頻煩天下計,兩朝開濟老臣心。
出師未捷身先死,長使英雄淚滿襟。
可知丞相諸葛亮的祠堂在成都(錦官城)城外,古柏森森,花草繁盛。因為城市在擴大,現在人們所看到的武侯祠在市區內的劉備的墓園(惠陵)及廟宇裡面,大門口的匾額仍大書「漢昭烈廟」四個大字,但這個地方大家都不叫它先主陵或先主祠而稱為「武侯祠」,它給人留下深刻印象的也以紀念諸葛亮為主。
一處地方兩個名字是怎麼一回事呢?原來情況是大約在南北朝時期的某年,成都人把專門紀念諸葛亮的祠堂搬到了惠陵和昭烈廟的旁邊,合二為一。蜀漢的君臣在這裡相聚,倒也是一件盛事。有意思的是,這裡面有諸葛亮、劉關張以及諸多文武大臣的塑像,在專門供奉劉備的大殿裡,右邊有他的孫子劉諶(他在蜀漢覆亡時自殺殉國),而左邊本應是後主阿斗的位置卻是空的——這顯然是因為他投降了曹魏,而且「樂不思蜀」,有負於祖宗和社稷,沒有資格在這裡接受祭祀了。
這一組建築原稱「漢昭烈廟」,歷代維修,以迄於今;但人們一向稱之為「武侯祠」。杜甫詩中的第一句就道是「丞相祠堂何處尋」,而沒有提什麼惠陵或昭烈廟,可見這一傳統之悠久,更可見公道自在人心,民心決不可逆。
杜甫當年的草堂本來不過是浣花溪畔匆匆搭成的幾間茅屋,但詩人太偉大了,再破的屋子也有崇高的紀念價值。紀念性的草堂最早是由晚唐詩人韋莊在那原址上重建的,當時他擔任西川節度使王建(唐亡後稱帝,是為前蜀)的秘書。據韋莊的弟弟韋靄說,杜甫草堂「雖蕪沒已久,而柱砥猶存。因命芟夷結茅為一室,蓋欲思其人而成其處,非敢廣其基構耳」(《浣花集·序》)——修舊如舊,這個方針極好。現在人們看到的草堂仍然是幾間茅屋,屋內的陳設也非常簡樸,以至於寒酸。這是好的。杜甫的詩寫得極其漂亮,而生活水平一直很低,晚年尤其潦倒。
公園裡名人題詠極多,來不及抄錄,有兩副對聯印象最深,一副是朱德元帥寫的——
草堂留後世,詩聖著千秋。
還有一副是郭沫若寫的——
世上瘡痍詩中聖哲,民間疾苦筆底波瀾。
郭沫若後來在浩劫之時專門寫書大批杜甫,連那幾間可憐的茅屋也沒有放過,恐怕實為違心之論,想必有其隱衷;我們還是相信這副對聯對杜甫的崇高評價是他的真心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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