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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熊 明
六朝時期,陳郡陽夏謝氏是一個無比顯赫的家族,謝氏家族自東晉以降的整個南北朝時期,不僅在政治上一直有特殊地位,而且在文學領域也人才輩出,代不乏其人。《隋書.經籍誌》的集部別集類中,著錄謝氏家族成員的別集就多達二十四部,在總集類中又著錄有十三部,可以稱得上是蔚為大觀了。在謝氏家族中,善屬文者就先後有謝混、謝晦、謝瞻、謝曜、謝弘微、謝靈運、謝惠連、謝莊、謝脁、謝璟、謝微、謝胐、謝鳳、謝超宗、謝覽、謝幾卿、謝舉、謝嘏、謝僑等人,其中如謝靈運、謝惠連、謝莊、謝脁等,在整個中國文學史上也有其一席之地。
謝氏家族能有如此眾多的家族成員以文學才華著稱於世,在中國文學史上是不多見的,那么,謝氏家族何以能文才輩出呢?
首先是與其重視文學的家族風尚相關。謝氏家族崛起的關鍵人物謝鯤,袁宏作《名士傳》把他列為中朝名士。據《晉書.謝鯤傳》載,謝鯤「通簡有高識,不修威儀,深慕竹林七賢。」他與胡毋輔之、光逸、阮放、畢卓、羊曼、桓彝、阮孚一起被時人稱為「八達」。他的鄰居家有一女甚美,一日,謝鯤前往挑逗,鄰女正在織布,就順手用織梭向他擲來,他躲閃不及,被打掉兩顆門牙,此事傳出後,人們作歌譏諷他說:「任達不已,幼輿折齒」,謝鯤對此毫不介意,依然長嘯,並說:「猶不廢我嘯歌。」而作為名士,詩文之才是一個重要方面,惜其詩文不存,我們已無從領略了。繼之而起對謝氏家族崛起作出重要貢獻的人物謝安,被譽為「江左風流宰相」(《南齊書.王儉傳》),而之所以稱其為「風流宰相」,原因之一就是「文義自逸」(《梁書.何敬宗傳》)。也就是說,文學才華是其「風流」的重要體現。謝鯤、謝安這兩位家族地位的奠基者如此,由此形成了謝氏家族「樹文德於庭戶,立操學於衡門」(《宋書.謝晦傳》)的風尚。在這種家風之下,家族子弟無不愛書如命,好學成癖。如謝弘微「家素貧儉,而所繼豐泰,唯愛書數千卷」(《宋書.謝弘微傳》);謝僑家貧,「其子啟欲以班史質錢,答曰:『寧餓死,豈可以此充食乎?』」(《宋書.謝僑傳》)寧願餓死,也不願賣書買食。
除了這種家風的熏陶,有意識地引導與培養也是重要原因。謝氏家族自謝衡、謝鯤、謝安以來,伴隨著謝氏家族在政治、經濟領域的崛起,從一開始就十分重視對子弟文學素質的有意識的引導與培養。《世說新語.言語》第71條就記載了謝安「寒雪日內集,與兒女講論文義」事:
謝太傅寒雪日內集,與兒女講論文義,俄而雪驟,公欣然曰:「白雪紛紛何所似?」兄子胡兒曰:「撒鹽空中差可擬。」兄女曰:「未若柳絮因風起。」公大笑樂,即公大兄無奕女,左將軍王凝之妻也。
謝安寒雪日召集子姪輩進行教育,先是「講論文義」,既而即景命題:「白雪紛紛何所似?」讓大家進行創作實踐。謝安之題一出,謝氏家族的子弟們就各展才華,謝朗吟道:「撒鹽空中差可擬。」謝道韞說:「未若柳絮因風起。」其他在坐的謝氏子弟也各有所詠。可以想見,當時應該是一個非常熱烈的場面。謝安對晚輩的培養與訓練是經常的,《世說新語.文學》第52條又載謝安與子弟論文事:
謝公因弟子集聚,問《毛詩》何句最佳?遏稱曰:「昔我往矣,楊柳依依,今我來思,雨雪霏霏。」公曰:「『訏謨定命,遠猷辰告。』謂此句偏有雅人深致謝。」
此事《晉書.謝道韞傳》亦載,可見,謝安與子弟的「講論文義」並不是偶爾為之,而是經常性的。正是在這樣一種經常的、有意識的培養與訓練中,謝氏家族才湧現出了大批的文學之士。
在謝氏家族中,長者舉行文義講論,對家族子弟進行文學教育,基本形成一個家族傳統。《南史.謝弘微傳》載謝混與子弟的「烏衣之遊」,就是又一個著名的例證。謝混才華卓異,「風華江左第一」,(《南史.謝晦傳》) 又尚孝武帝晉陵公主,所以,在家族中他有特殊的地位。謝混也十分重視對子弟的培養,《南史.謝弘微傳》即說他「風格高峻,少所交納,唯與族子靈運、瞻、晦、曜、弘微以文義賞會,常共宴處,居在烏衣巷,故謂之『烏衣之遊』。」謝靈運即是「烏衣之遊」的一員,家族中的這種「文義賞會」,無疑會對其後來的文學活動有著重要的影響。
謝氏家族對子弟的引導,除了這種「講論文義」、「文義賞會」之外,家族中的言教、身教與相互之間的勸勉激賞,也是不可忽視的因素。《世說新語.德行》第36條即載謝安與其夫人經常言教子弟:「謝公夫人教兒,問太傅:『那得初不見君教兒?』答曰:『我常自教兒。』」《世說新語.賢媛》第28條載謝道韞對其弟謝玄的勸勉:「汝何以都不復進,為是塵務經心,天分有限?」謝混曾作《誡族子詩》一首,在詩中對族子們諄諄告誡,用心可謂良苦。再如成名之後的謝靈運,對族弟謝惠連的賞識與引導。謝惠連少時為其父謝方明所不屑,而當謝靈運見到謝惠連時,發現他不是一個平常的孩子,於是把他帶在自己身邊,成為他山澤之遊和文學活動的「四友」之一,謝惠連因此詩藝大進,後來也自成一家。
看來,六朝謝氏家族文才輩出,滿庭「芝蘭玉樹」(《世說新語.言語》第92條載謝玄語)不是偶然的,是與其家族的重文之風及對子弟有意識的引導、培養分不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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