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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新華社、網上圖片、鳳凰衛視提供
編按:末代皇帝溥儀的侄女,清朝第十世肅親王最小的女兒、二戰期間中國戰區著名女間諜川島芳子的親妹妹金默玉(愛新覺羅.顯琦),10日前接受鳳凰衛視《魯豫有約》的專訪。
這位88歲的「小格格」,曾經是親王府裡小小的叛逆者,不要貼身服侍的奶媽,希望成為女記者,或是歌唱演員。把王府裡的長輩們嚇壞了——一個格格,怎麼能拋頭露面做職業婦女。
她們,包括金默玉本人,卻不知道有一天,她將靠變賣家產、織毛衣養起一家九口。訪問中,金默玉道出一個末代皇族的故事。
金默玉出世時,滿清王朝已失去了昔日的光芒。她出生於日本租界的旅順,四歲時父親肅親王善耆過世,即便如此,在那所宅第裡,皇族後裔們仍會把門關起來,梳好頭,把手舉到和髮髻持平,練習前清的禮儀。
沒有了皇上和太后,祖宗的牌位還在,逢年過節,例要拜祭,還有同族的親戚也還在,請安的時候,絕不能失了禮節,成為大笑話——於是,金默玉便覺得那些清宮戲可笑:「動不動就『喳』、『喳』,你 『喳』誰呢?」那字唸「者」(Zhe)。
1934年,金默玉被送到東京日本女子學習院,與日本皇室貴族一同上課;1942年,她從東京回到中國——被稱為「格格」的日子已經遠去,金默玉不顧家人反對,外出工作,目睹停戰前北京滿目瘡痍的景象。
專做賠錢買賣
1949年新中國成立,部分社會名流和滿清遺貴,開始選擇撤離北京城,金默玉拒絕和哥哥們到日本,匆忙離開的哥哥,留下100塊大洋,和6個孩子。從此,皇族之後開始要為生計打算。
「我那時候對錢沒有概念,在日本讀書時,家裡給零花,也是一個月每人100塊。」金默玉從來沒有搞清楚過,到底100塊大洋等同於現金多少錢,但為了掙錢養這個家,她說:「我一個勁織毛衣。」
卻是三天織一件,「都是海軍的小孩來織,深藍色、海藍色的毛衣,有高領的,有肩開口的,有雞心領的。」但三天才織出一件,不夠養家,於是她開洗衣房,讓保姆洗——但用最好的肥皂。
「我在大門口上畫漫畫,說此戶內洗衣服,五分錢一件汗衫,可賺的錢不夠買肥皂,洗完了還給人燙,燙得特別棒,生意特別好—可賠到姥姥家去了。」
更經典的,金默玉提起來也忍不住笑:「我賣東西才可笑,人家一件一件地賣,我一山一山地賣,覺得值不了多少錢。」於是在院子裡鋪兩個柳蓆,把所有的皮包、皮大衣、皮襖這些那些的都拿出來。「冬天的話就冬天的東西一大堆,我還怕少,左一個右一個,堆成一個山,那一山一共就賣200塊。」
一山裡有皮大衣,金默玉的,她大嫂的,小孩子的,還有別的小碎東西,二十來件地賣,後來才發現百貨大樓開張時,一件皮大衣就值600塊。「還不如我那件呢!」
非到絕路不求人
賒賬成了每天的必修課。胡同口雜貨舖的老太太,看到她走進來就追著問:「錢甚麼時候給?」這樣的情形,一直持續到她辦起了四川飯館,飯館就開在院子裡。哥哥們後來寄來生活費,她先用這筆錢開西餐廳,後來改開川菜館。
北京當時有40萬四川人,這家四川飯館一下子火了起來。也因為這個川菜館,她遇上了當時潦倒的畫家馬萬里,成為畫家太太。
1958年的整風運動,沒落王府出身,及川島芳子妹妹的身份,金默玉被前朝舉人的女兒舉發,在春節前5天在家裡被帶走,被判入獄15年,於是她主動提出與馬萬里離婚。刑期滿後,她遇到第二任丈夫,1976年,跟丈夫回上海探親的時候,金默玉病倒,病歷上寫了「脊惟骨質增生、骨髓炎、腰肌勞損」等一系列病症。
出獄後在天津茶淀農場工作的金默玉,因病轉而擔任技術書記等日語翻譯工作,每月工資只剩719元2角,連吸煙的錢都不夠——腰疼得受不了、或是累得支撐不住的時候,她就吸煙,一天能吸一包。何況,還要給丈夫在上海的母親寄錢。金默玉生平第一次想到了求人。
按照她的性子,她是死也不求人的。50年代在北京,代代跟在她家的保姆白媽拉著她掉眼淚:「格格,您這是從天上摔到地下了。」金默玉大笑:「這不是還沒摔死麼!」60年代在監獄,腰疼得拿不起放在地上的鋪蓋,就用腳去移;沒有了梳子,就用牙刷把頭一點一點地刷過去;衣服破得沒有替換的,就用碎布在上面縫出小花來;無論處境如何,外表一定要整整齊齊的。90年代在美國探親,一位侄孫女苦苦請求這位姑奶奶住到自己家裡去,她就是不去。「我不願意麻煩他們。」
但是在1979年,她寫了生平第一封求人的信,收信人是鄧小平。
籌經費 辦學校
在信裡,金默玉不是要求平反而是要求一份工作,她還記得信裡的內容:「我如今已經幹不了體力勞動了,但是還幹得了腦力勞動,請給我工作。」信回得很快,告別北京生活40年後,金默玉終於可以成為北京街頭市民中最普通的一分子。她唯一的遺憾是沒有孩子,在一個女人最好的繁花似錦的年華,她一個人在監獄裡做貓頭、做鞋、做玩具幹得比其他任何一個人都虔誠。
好在,這十幾年,沒有讓她毫無收穫。在監獄的時候,她幫助別的犯人寫材料,聽到許多她從前想像不到的故事:一個媽媽為了保住祖傳的房產,失手把兒子打死了;一個無辜的女學生被定成殺人犯。她想,如果大家都受過良好的教育,人對人的理解就不會這麼簡單和淺薄。從那時起,她一直想辦一所學校。金默玉的學校,如今就在廊坊。
為了這所學校,她在日本和北京之間奔波7年,動用了同學、朋友、親戚等一切關係,四處演講,終於籌足了辦這所學校的經費。正是在這所學校的基礎上,建起了廊坊東方大學城。在晚年,她終於在廊坊有了一套完全用自己掙來的錢買下的房子。鄰居們都知道這是個了不得的老太太,但是金默玉卻經常自責:「我這一生,到底幹了點甚麼呢?」
她已經很少回北京,和同族之間也都不太來往。不久前,她剛見了潤麒,他是末代皇后婉容的弟弟。潤麒已經是90歲的老人,他告訴金默玉,有一個在美國的侄孫女想和她聯繫。他說:「你給她寫封信吧。」金默玉覺得非常好笑,「她是我孫女,要寫也是她先給我寫啊。」
在她看來,潤麒變化真大。她說,潤麒年輕的時候,書房桌子上常放把手鎗,不高興了就衝著屋頂開槍,屋頂上被打出好幾個洞。「我們都老了……」「小格格」歎了口氣。(本文材料由鳳凰衛視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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