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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黃載言
創作人都愛把自身的遭遇或偏見化成靈感,看來所言非虛。
香港導演許鞍華(《女人四十》、《半生緣》)的新作《姨媽的後現代生活》,將於3月1日在港上映,她跟本報記者說,要拍有關60歲女人的故事,源於用八達通搭巴士趣事︰「有次上車時八達通咭失靈,要改用輔幣繳車資,我問巴士司機車費多少,他說65歲以上長者半價,我怎看自己也不像65歲,但也乾脆『享用』半價。」瑣事一則,許鞍華說起來仍有點尷尬。
而《姨媽》的編劇李檣則表示:「斯琴高娃所飾演的姨媽,正如我父母一輩,對身邊的事物沒有觀察,很『浪漫主義』地天真,可能對人性沒有深層的了解,面對著人人也混水摸魚的時代,時而感到無奈。」
導演與編劇合構出來的姨媽,能否(姨)母儀天下?我們的長輩一代是否真的好「姨媽」﹖
周潤發與後現代性
參與《姨媽》製作及演出的陣容相當強大:斯琴高娃、周潤發、趙薇與負責原創音樂的宮崎駿御用音樂大師久石讓。
許鞍華表示,周潤發的參演令她在四周不確定的情況下得到慰藉:「發仔是相當專業的演員,他答應演出,看過劇本後,擺在我們眼前的就是潘常知(戲中周潤發的角色)。」
「周潤發的角色很難演,潘常知就是所謂風流才子的濃縮,神秘感重、多情也薄情,是否騙子這點並不重要。」李檣說。許鞍華補充:「周潤發自己覺得角色理應不中不西的。有些上海人打扮得很西化,但又不合潮流有點土,我們跟服裝設計相配合,打造出潘常知這個穿西裝又穿中山裝在外套的人物。」
從不斷湊拼做出後現代性,《姨媽》衝擊非主流?
李檣表示不然:「社會問題不斷出現顛覆性的變化﹐非所有觀眾都能經歷過。《姨媽》這片把不同時代的狀態拼貼在同一時空,就是後現代性的表現。當下任何人都是混水摸魚的,你怎看都是錯,卻永不會知真相,看到的都不是真相。這樣湊拼看似前衛,但其中的商業性亦很大:騙局裡你騙我我騙你、每個角色的最終命運都給觀眾猜錯。但有愛情又有通俗劇的寫法,不就是商業電影的元素嗎?」
商業文藝的象徵
商業與藝術看似難以並存,看過《姨媽》後,觀眾肯定對當中幾場戲出現的「大月光」印象最深刻。
「希望觀眾突然覺得好神奇之餘又不會感抽離。美中不足是月光不夠光,要達最佳效果便要試拍幾個版本給觀眾看及feedback,我沒耐性而製作上不能負擔太奢侈的。我喜愛這種在敘述中衝破寫實層面變成象徵式的東西,觀眾會想是什麼意思?月光也不用那麼大吧?人們看到之後內心就有各種不同的投射,在精神上亦有不少感觸,解讀留給觀眾。自古以來苦難多,人也在同一月亮下得到某種安慰。」許鞍華解釋。李檣同意月光是一種很「中國」的文藝表現:「張愛玲也常寫月光呢。」
為什麼戲中的年輕角色充滿缺陷?李檣解釋:「少女菲菲的破相,反映她內心的瘡疤,放在臉上只是作為符號而已。之前舒琪(影評人)跟我說,香港的學生行為上處處要表演給老師看,他們的眼裡沒有好奇,並隱藏起內心的傷疤,我認為菲菲就是這種感覺。而寬寬的跛足,我是想傳達當下的孩子必經肉體及精神上的全面的創傷,才能成長這個訊息。」
外表,看來是年青人最得不到認同的地方。
逃過人間苦 逃不過聚散
《姨媽》另一個主題就是「逃」。角色跑到這裡,回到那裡,兜轉在沒有終點的起點。
李檣認為:「人生中每個人都離開、互相離開告別,不覺又再相遇…… 不可靠的社會中,反過來說什麼都靠得住。像戲內菲菲跟趙薇角色的反比,逃或不逃,在一個窄縫中體驗離離合合。」
「故事有點批判這時代的意識,每個人也想跟上潮流,但其實又有什麼好跟上?難道電影人都要跟風拍《無間道》?然而,一般觀眾圖望得到安慰感,《姨媽》的故事雖有點無情的直接面對,相對糖衣也多,我們對人生都說不希望一點嗎﹖為什麼一個女人要逃﹖要往大都市處走?最後,姨媽還是回到東北,要過既窮又艱難的生活。那時觀眾自然會明白,這是一個國家裡很多城市的現象。」許鞍華說。
電影主要看似揭視中國的社會問題,會否陌生化了香港觀眾?李檣肯定《姨媽》是小孩子也能看的電影:「我對香港的感覺 — 外表絢華,但骨子裡沒有什麼大變化。香港,代表了中國某些人從前所嚮往擁有的奢華生活的地方,也是另一種『逃』的意識。任何觀眾看《姨媽》亦不會感隔膜,正如我不太了解香港,但看《女人四十》仍頓覺身處其中一樣。」
許鞍華補充:「好的電影,在情感投入上就是有這種同步性,可能因為內地人與香港人擁有不同的觀點,透過這影片他們又感受到不同的重點。」
電影最終一幕,姨媽獨坐攤檔旁,啃著饅頭跟菜乾,不發一語。
我們每個人都可像姨媽一樣:口頭上要幫人,最終連對自己的人生也無能為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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