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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 農
唐人徐凝《憶揚州》詩有句云：
天下三分明月夜，二分無賴是揚州。
揚州人很喜歡這兩句詩，稱揚州為「月亮城」，至今每年秋天舉辦「二分明月文化節」。不過徐凝的詩前面還有兩句：「蕭娘臉下難勝淚，桃葉眉頭（一作「尖」）易得愁。」然則在徐凝的心目中，揚州明月與此「蕭娘」（美女）頗結不解之緣。《憶揚州》是一首懷人之作。詩的本事現在已經弄不清楚了，他在揚州大約總有些浪漫故事。引詩不妨斷章取義，我們可以只談月亮，徐凝心上曾經有過甚麼人，不去管她了。
徐凝其人兩唐書無傳，據辛文房《唐才子傳》（卷六），他是睦州（今浙江桐廬）人，一生遊蹤甚廣，到過長安、洛陽、廬山、湖州、蘇州、福建、揚州等地；元和間頗有詩名，他曾應舉，不及第，「遂歸舊隱，潛心詩酒。人間榮耀，徐山人不復貯齒頰中也」，以布衣終老。徐凝的詩在《全唐詩》（卷四七四）有一百首；後人又補輯了幾首，不太重要。
徐凝很喜歡月亮，詩裡常常寫到，舉兩首來看—
皎皎秋空八月圓，嫦娥端正桂枝鮮。一年無似如今夜，十二峰前看不眠。
—《八月十五夜》
年年明月總相似，大抵人情自不同。今夜故山依舊見，班家扇樣碧峰東。
—《卻歸舊山望月有寄》
在後一首中，他又認為他故鄉的月亮是最值得懷念的了。熱愛家鄉的人說月是故鄉圓，崇拜美國的人說是美國的月亮更圓。對於這種審美移情的作用，徐凝有著透徹的了解，所以一上來就說「年年明月總相似，大抵人情自不同」。各處的明月本亦相似，《憶揚州》詩中把揚州的月亮說得那樣了不起，無非是有一位他所深愛的蕭娘在那裡—他對揚州月亮的歌頌正中揚州人的下懷，於是在這裡就弄得名聲極大了。
將事物一分為三，再將其中三分之二歸於某一的名下，是一種很有力量的表達感情的方式。徐凝的《上陽紅葉》詩也採用這一表達模式—
洛下三分紅葉秋，二分翻作上陽愁。千聲萬片御溝上，一片出宮何處流。
宮怨之沉重纏綿，得到了有力的渲染。後來蘇軾在《水龍吟》詞裡說「春色三分，二分塵土，一分流水」，也是類似的手法。佔三分之二的東西，總會給人留下深刻的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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