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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翁靜晶
好老師，可遇不可求。朋友的進修經歷，就因為師資的問題，顯然甚是崎嶇。
近五十歲的女人，營役半生，儲來一點積蓄，為圓幾十載的大學夢，報讀了「中國語文」的「文學士」課程。白天工作，晚上讀書，態度十足認真。剩下的一年，她那四年制的學位，眼見就要大功告成，在最後的階段，朋友欲將所有心血，撰作一篇嘔心絞腦的畢業論文，題為「杜甫的藝術修養」，更早就將論文提綱，交予導師審批過目。
轉眼三個月，導師卻一拖再拖，最後竟將提綱否決掉。理由是：「題材毫無學術價值！」
且看論文提綱的思路。詩聖杜甫，向予人憂國憂民、歷盡滄桑的悒鬱。後世對他的印象，深銘於其筆下的《茅屋為秋風所破歌》，那種國衰家落、屋漏更兼逢夜雨的坎坷。
我國近百多年來的不穩局勢，更使人鍾情於杜甫充滿政治色彩的詩歌，而忽略了他對風花雪月的讚頌，久而將之塑造成一位剛毅並且嚴肅，與吃喝玩樂「絕緣」的人物。
然而，將杜甫平生作品細讀，卻又會看到這位詩人也有極其浪漫的一面，亦可以觀察到，詩聖對於藝術創作，向來懂得欣賞，例如擅畫山水的王宰，在未廣為人識之時，便有杜甫這知音，當先為讚頌他而寫下《戲題王宰畫山水圖歌》。
對於畫家，杜甫亦提到了韓幹。在《丹青引贈曹將軍霸》中，就有「弟子韓幹早入室，亦能畫馬窮殊相。幹惟畫肉不畫骨，忍使驊騮氣凋喪。」之句。
韓幹，乃是昔日唐朝皇室的大紅人，曾應唐玄宗之御召，進官為帝皇畫馬，一幅《照夜白》圖，將玄宗的愛駒畫得栩栩如生，風頭一時無兩。
無奈，隨著皇朝衰落，韓幹淪為百姓寫畫，遭人諸多挑剔，誠時也命也。
杜甫筆下的藝術家，還有「歌星」李龜年。詩聖在少年時，曾於洛陽一睹李氏的風華。那時候，李龜年是皇孫貴族的寵兒，才幾十年光景，李的表演場地，卻變成「神功戲」一類的平民歌壇，一首《江南逢李龜年》：「岐王宅里尋常見，崔九堂前幾度聞，正是江南好風景，落花時節又逢君。」，道盡幾許滄桑！
不可不提者，還有杜甫憶述的「佳人」——「公孫大娘」。據說她：「一舞劍器動四方，觀者如山色沮喪，天地為之久低昂。煉如羿射九日落，矯如群帝驂龍翔；來如雷霆收震怒，罷如江海凝清光。」公孫大娘，乃唐代最傑出的舞蹈家之一，擅舞「劍器」，既為民間獻藝，亦作宮廷表演。
寥寥幾句，且就看出了杜甫並不是古肅木訥之輩，反而充滿了浪漫細胞。
老友的論文，正是循杜甫平生的作品，推敲出唐代的藝術生活狀況，也從另一個角度，認識詩聖的浪漫情懷。既然如此，導師何以認為「題材毫無學術價值」，一概將之「掃地出門」？
一番據理力爭後，老師終於道出了「苦衷」：「這題材，先前未有學生做過，我不曉得該怎樣導，你還是另找個『普遍』的題目，我予你過關便是。」
老友為之氣結，找人吐苦水兼評道理；只能安慰她：「良師益友」可遇而不可求，「毫無學術價值」的，是她的導師，而不是她的論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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