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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國森
我在香港土生土長，中學時雖然唸英文中學，但是當年母校的課程規定大家都要讀中國歷史，因此我從不認為自己曾受過所謂「殖民地奴化教育」。上月在報上見到一則不甚起眼的報道，引發我重新思考一些有趣的問題。原來一八○七年三月二十五日英國國會通過《奴隸貿易法》，此後大英帝國停止由非洲將黑奴販賣至大西洋彼岸的美洲，結束自依莉莎白一世時代開始，英國參與了近兩個半世紀的大西洋奴隸販賣。至於美國廢除奴隸制度，則要遲到差不多六十年後南北內戰結束時，才得以實行。
十八世紀中至十九世紀中歐洲工業革命之後，西方列國以利砲堅船打開中國大門，有識之士才驚覺我們的國力與西方有巨大差異。近年，許多中國人對於近兩個世紀中國由盛轉衰的關鍵甚有興趣，議論紛紛，於政治、文化、風俗、傳統、學術思想等範疇都有很多論述。當中一個重要的討論點是中國人和歐洲人航海活動背後精神的差異，明初鄭和七下西洋，沒有為中國帶來像日後哥倫布「發現新大陸」給予歐洲世界的各種好處。
我不好說殖民地政府用了很大的氣力奴化我們香港人，但是從世界史這個科目裡面的措辭，不能不說西方人用美化了的字句來形容他們祖先的行為。那時教科書用Age of Discovery或Age of Exploration（中譯「地理大發現」）來形容由十五世紀初至十七世紀初歐洲人的航海、殖民剝削和種族清洗活動。
地理大發現之後的幾百年，是歐洲人累積財富的年代，從另一個角度來看，這些「不義之財」，正正是日後工業革命的資本。工業革命前的經濟，以貴金屬、土地和牲口為最重要的資產，歐洲人到了美洲之後，大量屠殺美洲原居民，佔領土地。然後從非洲掠奪人口，幫助他們開發新大陸。幾百年來，有幾千萬（或近一億）非洲居民成為歐洲人的奴隸，歐洲殖民者視為黑奴和牲口。
一個奴隸能夠為他的奴隸主創造多少財富？美國由一七七六年獨立到內戰前，黑奴人口保持在一成半到兩成之間，那麼粗略估計，等於平均一個四、五口之家就有一個黑奴。家中多了一個人幹活賺錢而只需給他最少的報酬，這個家庭的收入等於大幅上升了近半！
今天香港許多中產家庭都會聘用外籍傭工，負責打理家務，除了每月數千元薪水，還要提供食宿和來回家鄉的機票。如果在二百年前的美國，同樣一個四、五口之家，他們不用付薪水，只一次過買一個奴隸，以後整個家庭的生產力便上升近半！這個「販奴經濟學」實在大有研究探討的價值。
中國在大約四百年多前的明末由世界第一強國日走下坡，我們不可不考慮歐洲人採用了一個「非常」的致富方法。雖然中國也有奴隸制度，不過自漢代以後，一般平民可以賣身為奴，亦可以自由贖身。似歐洲殖民主義者那種販賣黑奴的手法，中國人恐怕沒有本事學會，這與我們的文化、風俗、思想有較大的衝突，我們的祖先在開創文明之後不久，就不會把膚色與我們不同的人視同牲口。中國沒有利用明初的航海技術發展成為似歐洲的海上霸權，算不算是受儒家思想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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