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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者：邱萍菲、何子成
還是招牌的蓮子蓉笑容，還是「官仔骨骨」，一身不經意的瀟灑，十年來角色多番變換，由立法會議員、行政會議成員、工商及科技局局長，到財政司司長，唐英年的外貌、形象變化不大，說是保養得宜，可能更與天生的開朗豁達有關。對於個人在過去十年中的經歷，他輕輕帶過。但與他談香港經濟，總結過去幾年任期內的工作，他笑瞇了眼，一開口又是12字真言：「振興經濟、促進就業、改善民生」，這貫穿了他為香港經濟籌謀的脈胳，是他制定政策的核心思想，背後則是中國人國富方能民安的傳統智慧。
有一個例子，唐英年常掛在嘴邊：「立法會談處理垃圾訊息、傳銷電話時，有一樣是我堅持的—如果電話那頭不是錄音機，而是活生生的一個人，那收聽者便不能拒收，否則分分鐘打碎致電一方的飯碗，失去工作。」言及於此，他說：「每制定一項政策，我一定會問自己是否有利於創造就業。因為惟有經濟活動蓬勃，就業率增加，政府才有條件改善民生。政府投放更多資源去提升人民的生活質素，歸根結底，都是為了和諧社會。」
最怕打碎港人飯碗
2003年，他出任財政司司長，04年發表第一份財政預算案。那時社會還普遍彌漫著怨氣，財赤嚴重，通縮陰影持續不退，是大刀闊斧地徹底改善施政風格，還是沉著應戰延續已有的可行方針，都考驗著這個「新掌櫃」。唐英年展眉笑道：「最重要的是不要為改變而改變、為推翻而推翻，在科學化審視現有的政策後，對的，便要有胸襟有勇氣去延續、推動。」
有人說他「腳頭好」，他笑著承認的確需要有點運氣，但更重要的是改善經濟的時機已至。「董生邀請我加入政府時，經濟情況很嚴峻，但其實在03年1、2月時，香港出口已有改善，通縮亦在收窄，沙士是一場意外，令經濟再跌至谷底。我私底下評估，轉折的時機到了，只要政府措施得宜，維持自由市場原則，予以適當扶助，則經濟可以走出低谷。所以，我夠膽接受任命去做財爺。」他的評估被證明是對的，隨著CEPA的簽署，自由行、人民幣業務的開放、廢除遺產稅等措施接連推出，香港經濟重現升軌，經濟活動頻繁，社會亦趨向和諧穩定。
正視老齡化 扶貧不能停
不過，本港人口不斷老化及貧富差距的拉大，已成構建和諧社會的隱憂。唐英年表示，到2030年，4名香港人中便有一人是65歲或以上，因此人口老化及其所衍生出的醫療及社會福利等公共財政開支大增的問題，必須從現在起予以正視。他認同貧窮問題存在，客觀上很多港人的生活也未能回復至97年前的水平，扶貧委員會將在本月內向政府提交報告，提出改善貧窮問題的建議：「委員會開了一個好頭，希望可以延續下去。我相信扶貧工作不可以停，第三屆特區政府也要不斷地檢視、跟進及優化扶貧措施，否則扶貧做得不好，和諧社會也會變成一句空話。」
身份數番轉變 更懂理解包容
十年回首，身份數番轉變，當前本港問責高官之中，既做過立法會議員，又是在任官員的，只得唐英年一個。提到人生歷程的屢攀高峰，他坦言每一個崗位上所得的經驗都非常寶貴，並笑容燦爛地說：「我是議事廳中唯一一個兩邊都做過（問責官員及議員）的人，所以很明白議員出於監察政府的責任，一定會問為甚麼決策這樣慢？為何基建不能快點上馬？當年我也同樣地質詢官員。」語氣間，暗暗透著點懷念，同樣處身唇槍舌劍的議事堂，只是身份已變。
從「質詢」到「被質詢」，難道沒有心理衝擊？唐英年搖搖頭，笑指與議事堂中多名議員都共事多年，深明議員心態、想法及出發點：「議員也許總在質詢官員，但那是身為議員的職責所在，質詢正是他們的工作。」
晉身政府 方知老董勇敢
多年從政累積的經驗，令唐英年在面對不同挑戰時，皆胸有成竹。但他也不得不承認，原來「為官」不如想像中容易：「初時我想我做過立法會，又做過行會，還曾參與多個諮詢架構，對政府運作應已相當熟悉，可加入政府後，才發覺局內與局外畢竟是兩回事，需要時間磨合。」
他感慨笑嘆，那時才理解97年董建華離開商界擔任行政長官是多麼勇敢的決定。「我做企業老板，就是『一言堂』，說了就去做，手下自要落實、執行。但在政府做事則有嚴格規範、有程序，凡事必須按部就班。」何況回歸後，「一國兩制、港人治港」、高度自治，市民對特區政府的要求及期望不斷提高，也令政府的施政作風產生變化。唐英年表示，決策過程較以往緩慢，程序拉長：「我不是批評立法會阻住，一個發展項目要經過城規、環評等程序，中間還有環保團體及人士的反對，這是社會不斷成長，市民要求日高必然產生的情況，政府要接受。」
他直率地說，例如發展與保育之間必須取得平衡，但每一個發展項目都有人會表示反對：「姑勿論中環繞道有多麼重要，中環塞車問題未來會多麼嚴重，但都會有人不讓你拆了重建，你怎麼作解釋，都還是有人要靜坐示威。」但他強調，社會不能沒有發展，否則便沒有經濟增長，生存都有問題；保育固然重要，卻不是大於一切。
港股市集資額超紐約
金融業為本港經濟的重中之重和發展潛力最大的行業之一。經過多年的發展，香港已成為亞太區主要的國際金融中心，位居全球重要證券市場之列。截至去年年底，香港股票市場的總市值超過13萬億港元，全球排名第6，亞洲排名第2；全年首次公開招股集資額超過3,000億港元，全球排名第2，超越了紐約。香港股票市場已成功為超過365家內地企業進行上市集資，共籌集了超過1.47萬億港元的資金，其中為數不少是來自國際投資者。
內企佔港股半壁江山
香港亦已發展為內地企業的首選境外集資中心，內地市場對金融服務的龐大需求也不斷為香港的金融發展增添動力。自1993年青島啤酒成為首家以「H」股形式在港集資的企業以來，香港股票市場的十大首次公開招股集資公司均為內地企業。到去年年底，內地企業佔香港股票市場總值約五成和每天股本成交額約6成。
香港金融市場的其他發展也非常蓬勃。以銀行業為例，香港是去年亞洲第3大銀行中心，全球最大的100家銀行中，有接近70家在香港有經營業務。在保險業方面，2005年香港的保險業毛保費收入達176億美元，較先前一年增長13%。目前，香港共有約180家獲授權保險公司，是亞洲保險公司最集中的地方之一。
兩地共贏 絕非「搵著數」
經過多年奮鬥，香港經濟走出低谷，但在全球經濟急速一體化的挑戰下，香港如何籌謀未來，以便在可預見的激烈競爭中，維持蓬勃的經濟實力？身為香港財經的總管、財政司司長唐英年認為，香港必須鞏固現有的優勢行業，包括金融、物流航運及專業服務，進一步發揮既有優勢，同時積極找尋新的經濟增長點，繼續提供開放平台，推動如創意產業、自主創新產業的發展。
港府力挺創作科研
知識型經濟時代來臨，香港亦要迎頭趕上。唐英年表示，政府除了致力於人才培訓外，也會推動一些有潛力的行業發展。他認為創意產業仍具無限發揮空間，故政府已投放更多資源於鼓勵創作，如成立設計中心及撥款創立電影基金等，同時加大力度於科研方面的發展，包括大學教育資助委員會聯同研究資助局，考慮如何進一步鼓勵高等教育院校進行更多包括創新及科技的優質研究。
早前有科技界人士極力要求為科技「正名」，唐英年提及時則不禁有點無奈。他指出，過往重組政策局時，資訊科技及廣播局亦被併入工商及科技局，建議重組的商務及經濟發展局雖沒有「工業」及「科技」，卻不代表當局不重視這兩方面：「過去幾年政府在工業及科技方面的工作，業界還是滿意的。業界大可以繼續『觀其行』，而政府則一定會繼續以行動顯示我們的承擔及投入。」
對有人批評CEPA、自由行等措施是港人向中央伸手乞討，唐英年斷然予以反駁。他強調，CEPA的構思和落實過程，一直是基於內地與香港互惠共贏原則，絕非「拿著數」。他解釋，在內地現代化的過程中，香港可作為國家很多措施出台前的試點：「例如自由行，內地旅客未來出境旅遊亦必然趨向個人化，故香港可以作為一個先行試點，在試驗的過程中，不斷調整政策及安排，配合國家的發展。」
港助內地接軌國際
面對周邊地區及城市的競爭，唐英年分析，澳門與香港的競爭範圍主要在於會展業，而這方面特區政府早已未雨綢繆，包括興建亞博館及灣仔會展第三期，都是「迎戰」之策。他重申，港澳是兄弟關係，良性競爭可以帶動互相進步，而且也不乏合作機會：「例如個人遊，我們正與中央有關部門商討，持個人遊簽證赴港的內地遊客可以直接轉到澳門遊玩，若簽證可通行港澳，則更有利於一程多站旅遊合作的發展。」
至於其他地區，唐英年坦言，香港享有的憲政及地域優勢非新加坡、倫敦、紐約等地可比擬，如香港金融發展空間還沒有完全發揮。他說，「十一五」行動綱領中列出多項推動內地及香港金融合作的建議，當局未來將致力落實。他形容，香港和內地的金融體系應建立「互補」、「互助」和「互動」的緊密合作關係，內地透過香港金融體系參與國際金融市場，可以避免內地金融市場直接面對國際金融市場的風險，讓改革能穩當、有序地推行。他重申，香港可為內地提供國際級的金融服務，這不但為香港帶來商機，更為國家經濟發展作出貢獻。
唐唐十年的悲喜時刻
■十年最痛：沙士伴通縮 消費力沉底
有些事、有些人，縱經風雨洗禮，仍留有或深或淺的印痕。這十年，唐英年有過開心，有過感傷，曾經激動，也曾經無奈。03年「沙士」襲港的愁雲慘霧，仍令他記憶猶新，想起時神色也隨之黯然。
不虧為財爺，談到香港人回歸後最難熬的日子，唐英年一下子便想到連續5年的通縮。他以消費物價指數累積下跌逾10%，以及平減物價指數累積跌幅達24%這兩個令人震驚的數字，解釋香港走出通縮殊非輕易。「自美國1929年經濟大蕭條以來，香港是第一個錄得這麼大的平減物價指數跌幅的城市，但即使在最困難的時候，香港人都沒有放棄，依然堅守崗位，默默耕耘，這種逆境自強的精神非常可貴。」
悲慘記憶：商場沒顧客 中環不塞車
03年，經濟復甦甫有萌芽跡象，沙士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來襲，令唐英年心裡一寒的是，這場突如其來的疫症，進一步打擊本已低沉的消費意慾。言及此，他不由眉頭深鎖：「我從沒有試過在香港走進一家商場時只看到三四個顧客，開車到中環上班，居然暢通無阻，一點也不塞車。」他先深深嘆了口氣，而後展顏一笑：「以後塞車我再也不會投訴了，因為經歷過經濟不景氣下的不塞車，還是如今的塞車令人開心。」
沙士令通縮加劇，唐英年至今提起還餘悸猶存：「通縮之下，很多人都不想花錢，因為明天的一塊錢值錢過今天的一塊錢，貨幣的購買力在將來會更強，以至消費力極為低沉。」通縮是一道令所有經濟學家都頭痛萬分的難題。莫怪他苦笑說，讀書時都讀過如何處理高通脹，但沒有人讀過如何處理高通縮：「一旦開始通縮，消費信心便難以回復，故很難走出通縮周期。」
■十年最喜：中央傾全力 挺港旺經濟
03年6月CEPA協議簽定，其後自由行、人民幣個人業務等措施亦陸續出台，香港在旅遊興旺的帶動下，市面再現繁榮，陽光穿透多年的陰霾，擦肩而過的也不再是憂心忡忡的「苦瓜臉」。唐英年愛看新聞，笑說見到「有內地遊客買幾萬元手機，有人一買便買一對勞力士手錶」的報道，自不免感到開心：「開心不是因為人家買貴價貨，而是消費氣氛的轉變。旅遊雖只佔本地生產總值(GDP)不足4%，但對帶動信心的回復有正面作用。」
開心記憶：宣讀預算案 滅赤增盈餘
回歸轉瞬十載，香港走出了風雨飄搖，經濟復甦勢頭強勁，困擾特區政府多年的財赤問題得以提早解決，唐英年為特區「打算盤」時也不用再苦口苦面，只想著如何「開源節流」。談任內最心花怒放的時刻，他不假思索，直截了當地承認是宣讀上一份財政預算案之時：「宣讀這份預算案，真的很開心。因為不但已經提早消滅赤字，且有豐厚的財政盈餘，這是整個政府團隊數年辛勤工作的成果，是中央的支持及香港各界共同努力取得的成功。」他半開玩笑地說：「但是我有站起身來宣讀好消息，所以我特別高興，很多市民聽到也很開心。」
記者問到十年間可有遺憾？立刻有人說到GST(商品及服務稅)。雖然唐英年的表情有些無奈，但還是屢次強調擴闊稅基的諮詢令市民對稅基狹窄問題的認知度得以提升，不失為一件好事。
從未擔心回歸 見證香港精神
唐英年歷經回歸前後的變化，直言十年來，自己親眼見證了香港精神：「這十年裡香港遭逢了很多意想不到的挑戰，香港人成功地面對前所未有的挑戰。當年很多人擔心『一國兩制』能否成功落實，擔心回歸後香港發生這樣那樣的事情，我根本沒有擔心過，我對中國很有信心。中英聯合聲明簽署後，我即相信『一國兩制』肯定會運作得最好。到了十年後的今天，即使是國際上也沒有人再對『一國兩制』的成功落實有任何疑問。」他直率地說：「我感到最驕傲的是，可以在『一國兩制』的落實過程中扮演一個角色，而且工作還相當多元化。」
港人應在發展中回饋國家
近年有人指香港已非「居住及創業天堂」，唐英年則強調自己一如既往，向香港投下信心一票，會向兒女推介香港仍是一個非常優良的適合工作及居住的好地方：「我是一個中國人，喜歡住在中國的土地上，無論是做生意或做打工仔，都參與了國家的建設。」他感慨一笑，明白居於香港亦有代價，包括「地少人多，樓價貴，空氣質素又不是最好」，但他轉而又說：「這世界沒有完美的世外桃源，你作的選擇總有代價，但我愛香港，這裡是我的家。」
對港人有何寄語？他眉頭輕蹙，略一沉吟才說：「希望港人繼續努力，如果港人在國家的發展中有所得益，便要撫心自問自己對國家發展有何貢獻，如能答得到：『我有貢獻！』那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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