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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報記者：葉傲冬、邱萍菲、葉詠儀
從政，旁人說來輕鬆，但對一批在殖民統治時代曾經受盡冷眼及懷疑，曾經長期被排擠在建制以外的愛國愛港人士而言，卻需要前所未有的勇氣。民建聯前主席曾鈺成如今身為行政會議成員和立法會議員，聲名在外，有人笑指他是愛國愛港陣營的「共主」，可92年民建聯成立之際，他卻是毫無從政經驗的一位中學校長。有記者當面相詢﹕「為甚麼是你做主席？」然而因緣際會，曾鈺成和民建聯一起在歷史洪流中承受了香港政黨誕生的陣痛，走出襁褓，經受了激烈的地區選舉洗禮，如今成長為香港立法會內第一大黨。
回首往事，曾鈺成強調，當年與一群志同道合者成立民主建港聯盟(簡稱民建聯)，就抱著推動香港民主進程的信念，因而95年立法局選舉時，有人希望他出選功能組別，穩穩當當取一席位，他立即拒絕了。「那時有人說，如果我參加直選輸了，民建聯便會散。」他不信邪，結果在直選中輸了，卻贏了對信念的堅持，也贏得地區選舉的經驗，民建聯當然也沒有散。
政治經驗的累積，必須一步一腳印，民建聯透過參加大大小小的選舉，更透過一年365日風雨不改地為市民提供多元、切實的服務，讓市民明白自己的創黨理念，在地區紮下堅實根基。曾鈺成也用開玩笑的口吻，道出民建聯風雨中成長的事實：「第二樣，我不敢認叻，但你說輸，我有好多輸的經驗。」
輸得起 撐起一片天
曾鈺成當年是這樣總結教訓的 ：「94年區議會選舉和95年立法局選舉，我們都受挫，但反過來看，嚐過失敗的滋味，是有好處的——不會輸不起。如果開頭工作太順利，對個人或團體而言，一路順境可能會變一遇到挫折就一沉不起。」失敗乃成功之母，因此未雨綢繆，傾力壯大團隊，培養大批新人，都是民建聯最重視的工作。
言及於此，他卻又忍不住慨嘆，今天香港的政治環境不及回歸前「好」，以至人才的培訓也較回歸前慢。此話何解？原來與「辯論」有關。他解釋道，回歸前數年，由於政治議題受到世界各地人士關注，給了他們這群「政治新丁」許多面對媒體的訓練機會。
曾鈺成如今是立法會內出名的辯才，邏輯嚴謹、思維快捷，原來得益於初入政壇時的「密集式訓練」。說到辯論，他的表情頓時「亮」了起來。他笑說，那時他們有很多的「亮相」機會：「差不多每星期都會有論壇，如大學搞的論壇、城市論壇、龍門陣等，曝光機會也多，世界各地的傳媒都有興趣報道香港的政治新聞。」那段意氣飛揚、唇槍舌劍的日子，直教他至今津津樂道。
他坦言，跟外國人的接觸、出席論壇，以及定期與末代港督彭定康「鬥嘴」，都令他們這批政治新丁迅速成長，視野也變得廣闊：「那幾年見過的人比自己做幾十年事還要多數倍。」除回歸前論政的機會較多外，當時作為「第一代」的從政者也有一股「初生之犢不怕虎」的勇氣，做甚麼事也要「硬著頭皮頂上」，快速成熟，事出有因。
焗住上 舌戰反對派
曾鈺成憶述，當年CNN(美國有線新聞網絡)邀請他和民主黨前主席李柱銘出席節目辯論政事：「李柱銘已答應出席，我當然要頂硬上，難道不去，說民建聯不敢辯論？不可以的，沒試過都要去，焗住上。」但如今的新一代，由於有前輩可以依靠，反而容易「舉棋不定」。他搖頭道：「後生(新一代)的做每件事都覺得要先問大佬。但那時我們沒有，講錯了便自己揹。」語氣中帶點焦急。
半是投訴半是無奈，曾鈺成笑指，可惜的是，一旦民建聯不斷派遣新人出席各種論壇，主辦單位也會有微言﹕「你們(民建聯)還是要找大佬來，否則沒人聽。」阿曾不禁嘆息道﹕「人才的成熟速度，追不上發展的需要。」
毋懼惡意抹黑 埋首地區服務
回歸之前，一群支持香港回歸祖國、支持「一國兩制、港人治港」、高度自治方針，對香港前途充滿信心的愛國愛港人士，雖受到港英政府、反對派的歧視及矮化，仍然無懼壓力，成立多個政黨、政團評論時政，聯絡志同道合之士、積累經驗，在逆境中不斷成長，成為特區成立後本港政壇一股舉足輕重的力量。
眾多的愛國愛港政團當中，以民建聯遇到的挑戰最多，起落也最大。民主建港聯盟於92年初成立，籌委會成員共有18人，包括曾鈺成、譚耀宗、程介南、陳婉嫻、葉國謙、陳鑑林等。立黨宗旨為憑藉對香港的承擔和與中國政府溝通合作的誠意，堅信可以對香港和祖國有所貢獻，使香港在97前後維持穩定繁榮，保持平穩過渡，並且在97年後發展得更好，建設得更好。
監督政府 是其是非其非
但反對派和港英政府從一開始就以「親中」、「保皇」標籤民建聯，遇事即以此作惡意抹黑，選舉期間尤甚，企圖令市民對愛國愛港團體敬而遠之。民建聯雖一直處於不利位置，但堅守重視民生的原則，埋首紮實開拓地區服務，而反對派只空喊口號，憑所謂的明星效應而不屑於在地區耕耘，此消彼長的情況下，民建聯逐漸在選民心目中佔有一定位置。在區議會選舉中，民建聯的成績都算理想。但民建聯領導層也明白不能因此自滿，或者只樂於扮演地區政黨。而是不斷強化自己的政策研究，就更廣泛和宏觀的事務發表政見，對特區政府也真正做到「是其事、非其非」。民建聯黨務不斷壯大，自然成為反對派的主要挑戰對象。03年，沙士疫情、23條立法風波及7．1遊行，令素來支持特區施政的民建聯成為發泄怨氣的對象，於11月舉行的區議會選舉遭受打擊，失去一部分議席，前主席、行政會議成員曾鈺成引咎辭職。
整合力量 迅速發展壯大
在困難環境下，民建聯沉著應戰，終在04年立法會選舉中重振旗鼓，一舉取得12個議席，在政治烏雲密布的大氣候下，逆勢爬升為立法會第一大黨，後更與另一個愛國愛港政團——港進聯「合併」。成立於94年7月的港進聯，其創黨成員來頭不小，以愛國工商、專業人士為主，包括人大代表、政協委員、港事顧問及預委會成員。民建聯與港進聯的合併，象徵著愛國愛港政黨一次整合，也是集中力量，以謀更大的發展。新成立的「民主建港協進聯盟」（繼續簡稱民建聯），黨員人數增至2,400人，成為跨階層政黨，一舉打破「老土、僵化」的基層政黨形象。
廣招新銳 民建聯成萬人黨
民建聯能夠在成立15周年的今載正式晉身「萬人黨」，全在於領導層的前瞻眼光。曾鈺成強調在時下「二元對立」的局勢下要取得突破，政黨必須「先脹後變」。他指出，若「先改變、再膨脹」，即先改變原有管理模式，再謀招徠黨員，結果可能寸步難行﹕「如果經常想著先改變才增加會員人數，你永遠只會滿足現有的兩三千名黨員。」但現在會員大幅膨脹，改變便「迫在眉睫」。
先脹後變 推動黨務改革
兩年前民建聯只有2,000多名會員，領導層訂下「會員翻一番」的目標，早已超額完成，今年成功衝破一萬大關，成為香港第一個「萬人黨」。曾鈺成笑稱，會員人數激增，緊隨其來的是令人頭痛的管理問題。他坦言，經過一輪會員招募，不論黨內職員的工作量、經費的籌募，以至會員的聯絡方法也出現變化﹕「這些改變逼著我們改革，因為會員是我們珍貴的資產。」
要維繫良好的黨員與黨的關係，便要考慮如何讓一眾中產黨員在黨內發揮作用、推動他們積極參與。曾鈺成承認，中產人士與基層成員的訴求不同，民建聯要發展為成功的跨階層政黨，便要有跨階層的思維。他強調，中產階層的成員往往願意更多地參與政事討論，若遇有部分社會關注的重要議題，他們也希望透過定期的聚會，提出自己的看法，讓黨內「大佬」為他們向當局反映﹕「我們真的要落足心機做好這件事。」
培訓新人 逐步走向前台
鞏固力量，更需要有一批人在幕後支援，阿曾直抒胸臆，直說「長江後浪推前浪」，言下之意是自己這一批「老人」應急流勇退，把正面交鋒的政治舞台留給年青人。為更有效培養接班人，他不僅以身作則，打算在來屆立法會「引退」，也建議老一輩的成員從前線退下來，讓年輕人上位。
近年民建聯積極培訓年青一代，先後成立青年民建聯及副發言人制度，繼年輕黨員陳克勤獲委任為特首辦特別助理之外，剛選出的新一屆領導層亦漸見年青化，年僅48歲的律師蘇錦樑晉身副主席之一，多名35歲或以下的中委如張國鈞、陳恆鑌及李慧嶋亦成為常務委員，為民建聯注入清新、年輕及專業的新形象。
政治生態：二元對立 十年未變
談回歸十年人事，曾鈺成開門見山，點出本港最令人遺憾的狀況──二元對立的政治生態未有改變，甚至有所惡化。提及時，他皺著眉頭，思考從何處「落墨」，再嘆了口氣說：「自從89年北京風波之後，坊間往往簡單地把政治人物分成兩大陣營，一個是所謂的『民主派』，另一個就是『親中派』。這種割裂式的兩分法，一直主導著本港政壇，令十年來特區政治生態膠著難前。」但是，「民主」與「愛國」怎會是對立的？民主建港聯盟既堅持愛國理念，同樣支持民主，若說支持民主的人便不能與中央保持良好關係，那根本不是事實。
北京和解之手 反對派屢拒
是否支持民主？積極參與直選或許是最好的答案。曾鈺成以自己多次參選地區直選為例，指出民建聯支持民主的立場是鮮明的：「最初市民可能會對民建聯對民主的立場有懷疑，但多次選舉，民建聯都是全力參與，所以說親中人士反對民主並不公道。當然，泛指反對派就是『反中亂港』也可能有些過火，很多反對派朋友並不想香港亂、或要求香港獨立。」但由於簡單的對立僵局有助於反對派利用「民主」旗號爭取人心，因此有些人寧願香港「兩極分化」政治死結難解，也不願接受北京多番伸出的和解之手。這一點，令曾鈺成不禁搖頭嘆息。
04年立法會選舉，民建聯取得12席，但曾鈺成對政局看得透徹，坦言票源的60、40之比多年來都沒有變化，他有點無奈地說：「部分香港市民以為民建聯只幫中央，不幫香港人﹔認為直選出來的議員應該站在中央的對立面，凡事都對北京說NO，可說是有些發泄心態。另一方面，這一類市民也覺得反對派雖說在地區服務不足，但回歸後被打壓，若不投他們一票，便難有生存空間，所以無論民建聯如何真心為港也不投民建聯，這是有些逆反心態。」這類選民心態其實在多場選舉中表現明顯，曾鈺成直言，當權者也需要研究為何有人會有這種心態。
政黨不能執政 發展受限制
如何破解「死結」？曾鈺成一言以蔽之：「溝通。」說來簡單，但真正落實卻有難度。他認為，中央對政黨政治、對普選有顧慮可以理解，但也要有開放選舉制度後，有一天會是由民建聯以外的政黨「做莊」的心理準備。他直率地表示，有普選便不能保證「江山萬代紅」，而資本主義社會不能不發展政黨政治。
他承認，中央本樂意與反對派溝通，但過往幾次經驗，如23條立法及5號報告書被否決，皆令中央不得不對「溝通」卻步。他語重心長地說：「如果反對派根本認定中共政權是不會給香港民主，中央與他們對話便沒有必要﹔在這種情況下，若中央給反對派見面機會，但轉頭這些人又對抗中央，中央會覺得為何要給你們政治本錢，讓你做騷？」他認為，對話一定是雙方的，香港過往的對話機制並不正常，要想打破60：40的分界，就要建立常設的對話機制，令「民主」與「愛國」融合：「如果更多的市民了解到民主與愛國並不矛盾，反對派也與中央良性溝通，則界線不存在了。在正常的政治光譜下，民建聯因有地區的根基未必會在全港性的選舉中吃虧。」
他又點出，本港政黨發展的另一局限是不能執政：「政黨只能不斷爭取。」他承認，在只有「民主」、「非民主」這條主軸的畸形發展下，本港政黨難以像外國成熟政黨一般，分成左翼與右翼、保守或開明。當然，若香港政制發展未來可突破上述的框框，政黨便有機會踏出邁向發展成熟的道路：「到時基本理念相同的政黨可能會合併。」
愛國陣營遍佈各階層
與民建聯合作無間的工聯會，同樣具有愛國愛港傳統，也是全港最大的勞工組織。近年工聯會積極參與香港的社會事務，爭取和維護工友的權益，會員隊伍不斷發展壯大，會長鄭耀棠自回歸後，一直擔任行政會議成員。而工聯會不僅支持會員競選，還發動會員支持愛國愛港的候選人，在動員和組織愛國愛港群眾參與各級選舉中發揮著十分重要的作用。
以工商界人士為主調的自由黨，前身為啟聯資源中心。93年6月，啟聯召集人李鵬飛宣布籌組新政黨，以香港利益為首位，促進並維護香港市民的個人權利和自由，確保在97年政權順利移交及平穩過渡。自由黨強調將積極參加本港的三級議會選舉，亦會致力和中央建立互信互諒的關係，不相信跟中央採取對抗態度會對香港有利。自由黨成立之初，約有800名黨員，近日已經增至900多名。目前在立法會坐擁10席，乃第二大黨。
此外，一股新興的政治力量亦在立法會中形成，過往的「早餐派」成員籌組成泛聯盟，更有意在07年前組黨，以積極參加區議會及立法會選舉，不過目前還「只聞樓梯響」。泛聯盟目前在立法會內擁有5票。
曾鈺成：家難顧 「好失敗」
一入「政治江湖」，從此身不由己。選舉擂台上的「刀光劍影」，詭譎局勢裡的無數「暗箭」，民意拉鋸欲進難進，這條坎坷的從政路，曾鈺成一走便是15年。他沒有言悔，只是說起政治生涯中的遺憾時，語氣有點落寞。
他不愛回首前塵，但再理智的人，都有感性的時刻，尤其談及家庭時，他神情突然一黯，多次脫口而出：「好失敗！」他的電腦桌布是一張可愛指數爆燈的胖寶寶照片，那是他的寶貝外孫，望著照片，阿曾露出標準的外公甜笑問記者：「很可愛吧！」愛惜之情溢於言表。但他又不經意地透露「很少時間見他，對我有點陌生，見到我總是會哭」。
這時候的阿曾，不是記者印象中的冷靜、嚴肅和內斂，他的眼神也變得滄桑，還有一種難以向外人道的哀傷。他的從政經歷，有著太多的掙扎與犧牲，是無數愛國愛港從政者的寫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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