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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岳
——閒話潘岳與左思
李興林
西晉大文學家潘岳，姿儀秀美，舉止儒雅，與友人夏侯湛一道，被時人譽為「連璧」，是我國古代最為有名的美男子。潘岳年少時居都城洛陽，相傳每次乘車出遊，便有女子一掃笑不露齒、足不出裙的矜持，攜手繞車，投花擲果，愛慕之意，無以復加。乃至於潘岳行至家時，行車已被蜜果充斥無隙，人稱「擲果潘郎」。南朝人徐陵慨而詩道，「潘郎車欲滿，無奈擲如何。」
潘岳不但人美，文章也做得極好，與其叔父潘勖、侄子潘尼並稱文學史上的「三潘」，其一生著有諸多名詩佳賦，文筆華美明暢，文風清綺哀艷，《晉書．潘岳傳》中有：「岳美姿儀，辭藻絕麗，尤善哀誄之文。」其弱冠時所作《藉田賦》以清艷之詞藻而聲動朝野。其《西徵賦》、《秋興賦》、《寡婦賦》、《閒居賦》、《悼亡詩》等更是詩賦中的名篇，至今仍被文學史家反覆把玩，歎為觀止。其《潘黃門集》亦是遺芳後世。
潘岳雖人美文秀，為人卻趨炎附勢、奴顏媚骨。他先是依附外戚楊駿，官至太傅主簿；後楊駿被誅，潘岳也被貶為庶民。為了重返仕途，他又攀附內戚賈謐，遠見賈車揚灰，便望塵而拜，連其母亦恥之。諂上者必欺下，潘岳年少時，曾由孫秀伺候，孫稍有不周，潘岳便對他斥責有加，甚至拳足相向。「八王之亂」後孫秀受寵，官至中書令，在趙王司馬倫前詆毀潘岳、石崇、歐陽建等人。可歎潘岳這曠世才子美男，最終落得個被夷三族、世人相輕的可悲下場。金元詩人元好問曾作詩諷道，「心畫心聲總失真，文章寧復見為人。千古高情《閒情賦》，爭識安仁拜路塵。」
再說與潘岳同時代的另一個文學家左思，其容貌奇醜，鼠目獐頭，氣質極其猥瑣。每次出門必以帽簷遮臉，非不得已，不以面目示人，否則必遭路人唾沫與石塊的夾擊。但左思雖然貌醜口訥，其文卻是精珠美玉，光彩熠熠。相傳其構思十年，乃成絕世名作《三都賦》，其遒勁雄健、流麗練達的詩風使得「豪貴之家，競相傳寫，洛陽為之紙貴」，成為千古美談。其代表作《詠史》八首，文采斐然，筆力矯健，情調高亢，氣勢充沛，極具積極浪漫主義色彩，遂成「左思風力」，於後世詩辭歌賦產生了極深遠積極的影響。其詩文內容大多借古諷今，對士族權貴表示極度鄙視，對門閥腐朽進行無情抨擊。鍾嶸在《詩品》中推崇其為「文典以怨，頗為精切，得諷諭之致。」
非但如此，左思還志高才雄，胸懷曠邁，輕名利為糞土，淡榮辱如浮雲，一生仰慕古聖段干木、魯仲連「遭難能解紛，功成恥受賞」的氣度。兩位先賢於國難之前氣定神閒，以德退敵，繼而棄厚褒重賞如草芥，飄然而去，著實讓左思欽羨萬分。左思早年雖亦曾參與「二十四友」之遊，但終隱退專意於典籍。其一生多舛，雖未有機會效仿古人「功成不受爵」，但亦假疾辭齊王冏命記室督不就，徙居冀州，無疾而終，也算是「長揖歸田廬」了。其心其志，可見一斑，後世文人雖不說是對其推崇備至，卻也是極度景仰。
同為一代文豪，年歲也相若，單就容貌而言，左思決然不能望潘岳之項背，即便是文學上的造詣和影響，左思也未必勝得過潘岳，但二者命運迥異，實乃心性之所致。如今，千年的風霜雨雪早已把歷史的塵埃蕩滌得煙消雲散，亦將美與醜、善與惡的界限洗濯得愈發清晰明瞭。潘、左二人業已作古數代之久，而後世之人仍為其嗟歎不已。如此看來，世人之美醜實不能簡單以容貌、才學而論之，品性與涵養是更為重要的東西，潘岳與左思的不同結局就是最好的佐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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