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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國森
間常有年輕朋友問：「最近讀了甚麼好書？」
這個問題實在不好答，因為嚴格來說近年真的甚少看書。說得更精準一點的該是：「很少從頭到尾讀完一本書。」類似的提問通常是要我介紹可以幾天內一口氣讀完的熱門暢銷書，這就有點「問道於盲」了。近年看書，重點多在查證材料，翻到需要的某章、某回、某頁便是，亦有間中順便略讀開場和結尾。至於偶然買一兩冊有趣的書，總是虎頭蛇尾的多，看了一半（大半或小半都有），就擱在一旁。
有些書略讀一遍即可，隨看隨忘亦無甚麼損失。有些書卻宜精讀，並一讀再讀。初讀時得其大概，再讀則為了重溫、再學習與再探討。有些書初看時因為年輕識淺而不甚明白，可能要過了許多年後重讀才會多點了解。
那一年在大學圖書館找到薄薄的一冊《三國人物論集》，作者是禚夢庵（一九一二—一九七七），一口氣讀完，眼界一新。後來在書局見到重排的《三國人物論集》，立刻購下，這部新書是原作者的後人將其《論集》與《續集》整理合刊，值得一讀再讀。當代純以《三國演義》為題材的暢銷讀物，法螺吹得老響，成為熱點，但相比起來實在太膚淺了。
近日重翻《論集》，其論東吳豫章太守顧邵的一段，有許多絃外之音：「古時的好官吏，多能折節下人，故地位低微的人，只要善修品學，不必低三下四去求人求售，或虛偽地自我宣傳，社會風氣所以好，真的『人才』因之產生。今日號稱文明民主，而一般公僕們反而架子十足，在下者不靠寅緣奔走即永無出頭之日。由此可見我們要想改正風氣，不僅要出國考察，也要多讀古書，向古人學習。顧邵這幾位窮朋友，後來都很有成就。」
作者提到顧邵到郡就任，第一件事，就是拜祭先儒徐孺子之墓，顧太守又對地方上幾個有才名而家世寒微的年輕俊彥大力提拔，後來這些給「拔尖」的「弱勢社群」子弟都成為國家棟樑之材。記不起顧邵在《三國演義》中有幾多戲份，他的父親顧雍在東吳為相十九年，在《演義》中也只是閒角。讀者或只會記得孫權之母吳夫人臨終時的囑咐：「內事問張昭，外事問周瑜。」今天吃「解說三國」這門飯的人，甚至連顧雍也不當是一個人物，那就更遑論年三十二就於任內早卒的顧邵了。若天假以年，則顧邵的事功可能不會僅止於一個「良二千石」，說不定顧家父子可與陸遜、陸抗父子比肩，成就「顧文陸武」的佳話。
禚氏與民國同庚，他借題發揮的背景，相信即是解放前大陸和解放後台灣的社會勢態。用在今日的香港，仍具有時代意義。我們這裡的高官、議員，不也是經常出國考察嗎？若請問他們，其所屬選區有哪些品學兼優的貧士，怕會問得他們啞口無言。
如《三國人物論集》之類的好書，引用古書這麼多，一般年輕小朋友大概不大會讀得明，又怎敢向他們推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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