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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茂清
近代白話文先驅胡適在《白話文學史》中考證,唐朝初年已有白話詩,白話唐詩的鼻祖是為王梵志。他在書中驚喜而言:白話化的趨勢比我六年前所懸想的還要更早幾百年!卻不料隋唐之際已有了白話詩人王梵志了。
鄭振鐸的《中國俗文學史》中,也曾介紹了王梵志其人其詩。
王梵志,黎陽(今河南浚縣東南)人,生於隋末。從他的詩「誰人育我?復何姓名。王家育我,可姓王也」推斷,他是被王家收養的棄嬰。
青年王梵志聰明好學,熟讀儒家經典與詩文,文思敏捷,尤愛作詩,見物見事,或描繪,或作有感而發,出口成章,甚有意旨。
「吾家昔富有」、「吾家多有錢」,從王梵志自傳式的詩中,可知其曾家境優裕,後因天災人禍而家道中落,淪作了一無所有的「赤貧」:「近逢窮業至,緣身一物無。」
為生活所迫,王梵志當過僱工,討過飯, 到後來削髮為僧。雲遊四海化緣求齋流浪生活中,耳聞目睹人間七情六慾甜酸苦辣事,加之自己歷盡滄桑,飽經憂患,感慨良多,有心以詩的形式,慨歎人情冷暖,嘲諷醜陋,宣揚教化,作喻世、醒世、警世之說。
《辭海》謂王梵志的詩「語言淺近,大半類似佛家偈語」。言之確鑿,其詩信口信手,淺切形象,村嫗能誦。又言近而旨遠,發人深省。如斥責兒女不孝:
只見母憐兒,不見兒憐母。
長大娶得妻,卻嫌父母醜。
爺娘不睬話,專心聽婦語。
生時不供養,死後祭泥土。
如勸人孝敬父母:
你若是好兒,孝心看父母。
五更床前立,即問安穩不。
如勿輕慢貧弱:
他貧不得笑,他弱不得欺。
太公未遇日,猶自獨釣魚。
如摒惡揚善:
惡事總須棄,善事莫相違。
知意求妙法,必得見如來。
如知足是福:
知足即是福,不假多財錢。
谷深塞易滿,心淺最難填。
盛衰皆是一,生死亦同然。
無常意可見,何勞求百年。
如譏諷虛假親情:
造作莊田猶未已,堂上哭聲身已死。
哭人盡是分錢人,口哭原來心裡喜。
如知足心安:
他人騎大馬,我獨跨驢子。
回顧擔柴漢,心下較些子。
王梵志的白話詩,是璀璨唐詩中的一朵奇葩,盛傳於民間,曾為唐代的多個詩人,如寒山、拾得、王績、王維、顧況、元稹、白居易、羅隱等推重倣傚,王維還美稱之為「梵志體」。據胡適考證,杜甫的《石壕吏》,白居易的《長恨歌》,賀知章的《回鄉偶書》等名篇,均屬梵志體。宋代也有多人模仿梵志體寫詩,包括陳師道、黃庭堅、范成大等大家在內。
屬通俗文學的王梵志詩,被自詡為「陽春白雪」的正統派視為「下里巴人」,所以進入明清以後,漸漸失傳乃至湮沒無聞,清康熙年間編纂的《全唐詩》,竟無一首梵志詩收錄其中!
直到光緒二十六年(1900年),梵志的白話唐詩方才重見天日,再顯崢嶸。在敦煌莫高石窟一個封閉了千年之久的秘密石室裡,發現了王梵志詩多卷。但多數被外國考古學家史坦因和伯西和席捲而去,後經由劉復、鄭振鐸、孫望、童養年、張錫厚、郭在貽等想方設法收集、整理,劉半家還曾去巴黎圖書館抄錄,王梵志的詩集漸成規模。1925年有劉復校錄本,收入《敦煌掇瑣》。1935年有鄭振鐸校補本《王梵志詩》一卷、《王梵志詩拾遺》。1983年張錫厚搜集整理的《王梵志詩校輯》最為完整,收錄敦煌及唐宋詩話、筆記小說中的王梵志遺詩共三百三十六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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