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大圖片
余光中這書,多篇談及中文的西化,鞭撻甚力。照片由作者提供
黃仲鳴
中文的西化,不自今日始,在五四之後,已泛濫學術界、教育界;甚至一些大小說家、大散文家、都犯上了。因此,當我目睹一些大學生,尤其是以寫作為志為業的中文系、新聞系學生,滿紙西化之餘,不禁慨歎:純淨的中文,我們往哪裡尋去?
很多年前,余光中對此已鞭撻得不遺餘力,例如以下兩句:
一、關於李商隱的錦瑟這一首詩,不同的學者們是具有著很不相同的理解方式。
二、陸游的作品存在著極高度的愛國主義的精神。
這些句子,不僅贅文冗句多,西化病尤其嚴重。甚麼「關於」,甚麼「學者們」,甚麼「具有著」,甚麼「存在著」,甚麼「極高度」,甚麼又甚麼,真的令人看了心痛。余光中慨歎:「簡單明瞭的中文,似乎已經失傳。」在年輕一輩中,確已失傳了。這兩句,其實可以這樣寫:一、李商隱錦瑟一詩,眾說紛紜。二、陸游的作品富於愛國精神。
可惜,我們的學子就只知「捨簡就繁,捨平易而就艱拗」,認為這才是標準的中文。又如「我的手已經喪失了它們的靈活性」,甚麼「已經喪失了」,甚麼「靈活性」,一句之中還要補上甚麼代詞「它們」,諸如此類的病語、病句,在批改學生的作業時,我沒有發火,只有慨嘆,只有為中文而生出哀悼之情。余光中說,為甚麼這句不可以寫做「我的兩手都不靈了」呢?當今教授中文寫作,確是其路滿是荊棘,何其艱難!
余光中說,中文西化的原因有二,一為直接,二為間接。「直接的原因,是讀英文。英文愈讀愈多,中文愈讀愈少,表現的方式甚至思考的方式,都不免受到英文意識的侵略。」間接的影響,「則早已瀰漫學府、文壇與大眾傳播媒介,成為一種文化空氣了。生硬的翻譯、新文藝腔的創作,買辦的公文體,高等華人的談吐,西化的學術論著,這一切,全是間接西化的功臣。流風所及,純正簡潔的中文語法眼看就要慢慢失傳了。」余光中舉「他是一位長期的素食主義的奉行者」為例,指這語法必成為定格,恐怕沒有人再說「他吃長素」了。另如「當被詢及其是否競逐下屆總統,福特微笑和不作答」,也必然取代「記者問福特是否競逐下屆總統,他笑而不答。」
「吃長素」和「福特」這兩例,正正凸顯中文的不純,是中了西化毒。攤開報刊,這種毒觸目都是。再看一些學者的著作,也是毒素滿紙:「而在小說中,存在著各種各樣的敘述運動形式」,「電影作為一種文本,其語言學方面不僅體現在電影本身具有對白和腳本等語言要素,而且呈現為電影敘事結構的話語特徵。」「存在著」、「運動形式」、「作為」、「體現」、「具有」、「呈現」等等詞語,都是「存在著」西化毒,「體現」在作者的句子裡,向我們「呈現著」。
中文之西化,是否已到了無可救藥的地步?非也,這仍有賴於小學、中學的基礎教育,畀我們的學子,從根學起,將純正中文練成金鐘罩,始能抵禦西化之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