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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羊璧
說來是二千多年前的事。春秋時期的楚國,城門外來了一個使者。這個使者來自齊國,身矮,他來到城門前,卻不進入。因為楚國人特地開了一個小門讓他進來,當然這是嘲弄他個子矮小的意思。
這個使者是晏子,齊國的大夫。
齊國曾是個大國,那時還是有地位有國力的。如果晏子生氣了,回頭就走,以後採取與楚國對立的國策,眼來牙往,說不定有一天就打起仗來。
但是這個故事的下半不是這樣,而是非常精警的對話。晏子不入,對楚國的人說:「使狗國者,從狗門入;今臣使楚,不當從此門入。」這是《晏子春秋》上的原文。晏子平靜地說,如果出使狗國,就會從這樣的狗門進出。現在我來到楚國,不應該從這樣的門進出吧。換句話說,楚國人不是把自己的國家當成狗國吧?
楚國人理屈了,改請晏子由大門入。
楚王實在是有意嘲弄晏子,他只重視使者外表的高大威儀。因此見了晏子,還要說下去:齊國沒有人才嗎?怎麼派出你這樣的使者?晏子就回敬他,說,齊國派賢者出使去見賢王,使不肖者見不肖王。「嬰最不肖,故直使楚矣。」嬰即晏嬰,晏子的名字。他說,我最不行,所以派到楚國來了。
妙就妙在這回答,可高可低。你矮化我,就是矮化你自己。你尊重我,那麼你自己的位置也高了。
晏子的回答不亢不卑,而又實在站在高位上。他用邏輯困住了對方,自己不在這方面糾纏。他的出使不是要來使雙方關係惡化,是要有建設性。
晏子在齊國前後輔佐三個國君,經歷五十多年,力求使齊國安定,保國安民,是個出色的相臣。在當時,他以善辯出名,就是很會辭令。但他的辭令不只是巧言巧語,主要的是,凡事不是往惡化的那一方面去推,而是求平和中解決問題。所以他的巧妙對答,實在很有內涵。就像「狗門」的對答,就是在平和中折服對方,是解決了矛盾而不是避開了矛盾。
記晏子的事蹟,有《晏子春秋》,是漢代以前的作品。(漢墓出土竹簡已有此書)。《晏子春秋》中記了晏子的許多故事,不少是很精警有內容的。
有一個故事說,齊景公見太卜(主掌占卜的官,古時很有地位),太卜說,他能夠使地震動。齊景公問晏子:「地可動乎?」晏子了解經過之後,知道這個太卜不外是預測會有地震,但想借此說成自己有這樣的神通,他就去見太卜,對太卜說,我觀天象,將有地震,是不是?太卜只得承認了,而且去向齊景公說明:「臣非能動地,地固將動也。」因為晏子警告了他,你這件事,我若拆穿了,你是死罪;不說,卻使君主受迷惑。(原文:「吾言之,恐子死之也;默然不對,恐君之惶也。」)晏子如果使太卜得罪而死,也不是他的錯。但現在這樣,使太卜自己認錯,事情解決得更圓滿。
解決問題,而又有和諧的結果。晏子是個高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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