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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蟻.衍》2007年
文、攝:李卓賢 作品圖片由受訪者提供
公司樓下有巴士站,記者在那裡候車,總留意到路旁的蟻窩。
當蟻在地上爬,車在身旁飆,我不期然幻想,如果迎面駛來的巴士失控,或碰巧司機睡著了,笨拙的記者一定難逃一劫。可那些蟻呢,卻一定能存活下來。
《老子》中有曰:兵強則滅,木強則折。人總以為自己頂天立地,原來螻蟻最強。
但很少人承認這個道理,因此人們總不太明白,水墨大師陳訓勇為何不畫華南虎、大熊貓、穿山甲,卻去攤開一張宣紙,倒一汪墨,半夜起床畫這種小生物。
較早前,這位知名的畫家訪港。記者與他進行了一次別開生面的訪問,得以走進陳訓勇的螞蟻世界。
陳訓勇有很多稱號。他筆名「墨牛」、「野豆」。朋友稱製作工藝布偶的他作「公仔佬」。老鄉稱他為「蟻王」。
他畫蟻了得,曾用筆名「蟻民」,卻頂多承認自己是螞蟻的代言人。
陳訓勇1956年生於廣東澄海,33年以後,才在廣州美術學院中國畫系畢業,1994年得碩士學位。
他自謂年幼家境不富裕。據他妹妹陳少玲說,他是個「自己不吃也要弟妹吃飽」的哥哥。15歲輟學,18歲成為家庭經濟支柱。幾十年來,他做過不少工作,當彩畫工人,為生計勞碌奔波,卻一直沒有放棄繪畫。
「我以前是畫工筆畫的。」他1994年參與中國當代工筆畫第三屆大展,1992年的作品《春曦》和《夏云》,成為中國美術館館藏。畢業十年來,他棄畫從商,為工藝生產事業走遍歐美各國,可是他並沒有因這樣的環境而停下藝術腳步。
「一般山水人物花鳥,在歷史上被畫了不少,因此真正在歷史中留下來的特別東西不多,歷代只有一兩個有特色的畫家。」
決心在花鳥蟲魚之外,找出新天地,這是陳訓勇的書畫之路。
躍然紙上也是緣
《草間品墨──陳訓勇螞蟻一族水墨作品展》,早在去年7月在中國美術館和廣東美術館舉行。本月,香港將會成為這個展覽的第三站,1月18日至20日將在香港大會堂展覽廳展出。
記者深信,屆時香港的欣賞者會問:為甚麼選擇了螞蟻?
「我畫螞蟻,是因為和蟻有緣分,那就是『蟻緣』。相際也是緣,相愛也是緣,選擇也是緣。」
「螞蟻的精神打動了我。我們世界就算有再好的產品,再多的訂單,如果沒有小人物在背後默默耕耘,甚麼也做不出來,因此在我看來,他們是最可敬的。」
「螞蟻和他們一樣,既小而微,在歷代畫家的描寫對象中較少被關注,這當然是把它想像成小人物的原因。但更多原因是,雖然螞蟻相對人類渺微,但反過來說,人類相對宇宙,又幾同於無。因此在芸芸眾生中,兩者無分巨微,各為生存而奔波,各有使命,自然而然。」
「人和蟻雖然渺小,但既然活著,就要活得精彩,發揮人生的價值。」
陳訓勇拿當記者做例子。他指,記者是「食腦」的工作,街邊的拾破爛與之相比,可能算不上甚麼。
「但我們不能以為,今天拾破爛的人,將來沒有出頭之日,說不定明天他們中了六合彩,一下子成為李嘉誠,因此我覺得畫螞蟻很有意思。」
精彩不亮麗,渺小而勤奮,那就是陳訓勇的人生哲學。
繪畫生命三亮點
陳訓勇自言他的繪畫生命中有三個亮點,今天才走到這境地。
「在2002年,我畫富貴竹,我把很多思想寄寓在裡頭。其中一個是天問:天在哪裡?」
那一年,陳訓勇事業有了成就,終能重拾繪畫的理想,成立「品墨堂」。
「自問自答。原來,天就是你自己,天就是你周圍的人,天就是社會。你自己做的事,最後會結出好的果,或者差的果。在過程中,周圍的人會評價你,社會也會界定你。你可以賺很多錢,甚至可以跑去殺人。老天很寬容,你想做甚麼都行,但只有結果不同而已。」
「結果呢,有花就有,無花就無,聽其自然,該花的花,是你的就是你的。」
對生命因果的思考,種花得花,種果得果。
「第二個亮點,就是把生意的產品畫成水墨,利用西方的手法,以中國的筆墨表現出來,這是我在繪畫手法上中西合璧的嘗試。」
「第三個亮點,就是畫出螞蟻來。第一張螞蟻是三米長的《蜂蟻頌》和《堪為人師》,開始的螞蟻是比較寫實,這是一個團隊,這兩張有它的獨特之處。王仲對這個螞蟻非常肯定,墨牛很有思想性和人文性,這個小小的螞蟻,接起來可以力動大山,有很多想像。」
一個時代的蟻王
陳訓勇最新的畫作,在中國畫壇引起廣泛討論。在去年7月《草間品墨》研討會上,畫家們公認陳訓勇在中國繪畫史上作出重大突破。
當時就有人說,他傳承了中國文人畫;有人說,他挪用西方超現實主義,意見紛陳不一。
「畫螞蟻,是一種大寫意,把內容和精神『卡通』一下,提煉難以觀察的對象。這絕對是人性化、擬人的手法。」
「對我來說,螞蟻只是一個載體,寄媒以意,以說明我的感性。」
「我一直追求的,也是中國寫意畫最高的意境:寫心,寫情,寫神,至於提煉得好不好,那就是難度所在。」
陳訓勇感到,畫家的突破只能在形式上,內容上只好遵循祖宗之法。最好的,抱歉,似乎被祖宗說盡,也說完了。
「日常生活周圍,總離不開吃喝拉撒。事情絕對一樣,沒有分別。分別在於你如何表達。」
「明末清初畫家石濤先生曾說過:筆墨當隨時代。感興很受時代影響,例如三國,後世感受、描繪那時的形象,所有都是概念,或者說是虛構。」
「你畫不出他們;他們畫不出你。那就是時代。那不是隔閡,而是一個時代的產物,和那時代的人生活密不可分。」
他的水墨畫,你看,的確是這個時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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