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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圖：洪永起
農曆新年，不少人愛到外地避年。不想派利市不想𦱾利市不想在僅有假期仍困在香港的，都往外走，避開農曆年的繁忙與應酬，也避開中國傳統文化最重要的一個環節。
來自法國的浸會大學政治及國際關係學系系主任高敬文，農曆年間也離開香港，不為避年，而是為了回鄉與家人一起過年。
離港前專訪高敬文，他拿出昔日家中過農曆年的照片，遠在法國的家居中，高敬文的母親高坐堂上，小輩們在旁磕頭拜年。中國人過新年的傳統，在一個法國人的家庭中每年上演。
「因為我娶了一個和別人不一樣的老婆。」高敬文用流利的普通話說。
過年要給家中長輩磕頭拜年，這個傳統，香港家庭中也很少見。
「這是我老婆家裡的習慣。過農曆新年就按她家的習慣辦事，過聖誕節就按我的習慣辦事。」法國人高敬文，與祖籍山東、韓國出生、台灣受教育的太太史書翠在倫敦相識，一中一西的結合，兩人不同的文化背景，在香港落地，花開兩朵，兩種文化卻都在一對子女身上承繼。
磕個頭 利利市市
「很多人說中西方文化有很大的差異，但其實也有很多共通的地方。」
「很多中國人認為西方人不孝順，這是不對的，我們對老一輩都很尊重。」還有像掃墓，像過時過節全家團聚等，中西文化的價值觀都一樣，「只不過中國是清明去掃墓，法國則是11月1號到墓地獻花。」
史書翠是華僑，於韓國長大的她，家中保留著的是中國最傳統的習俗與禮儀。「南韓的華人90%都是山東人，整個華人社區很團結，也保存著中國的傳統。」每逢過年，天未亮便要起床，換上全新的衣物，拜天拜地拜神拜祖先。
「而且還是半夜，要吃餃子，吃到藏有金錢的，就意味著來年會賺大錢。」高敬文笑說，婚後第一次到韓國，在岳父岳母——他口稱太太的媽媽為「岳母」，中國社會中，倒已不常聽到如此稱謂了——家中首次經歷中國農曆年，想不到這也成為他家的傳統，不但一對子女要磕頭才能拿到利市，連法國的親戚小孩，同樣得在長輩面前乖乖磕頭。
高敬文研究政治與人文，太太專研自然科學，兩人的截然不同的結合，也成就一段非一般的跨國婚姻。
「我們1992年結婚，1993年我被派到台灣工作，老大是1994年初在台灣出生的。」後來又在台灣生了老二，高敬文笑說：「都是台灣製造。」
這對夫婦，最特別的是1998年搬到香港居住，讓一對子女入讀北角蘇浙小學。「那間學校是用中文教學的。」高敬文說。
一個異鄉人在中國
高敬文生於1955年，現已年過半百的他，初次接觸中文，便已與國際政治離不開。
1972年美國總統尼克遜（Richard Nixon），和1973年法國總統龐比杜（Georges Pompidou）訪華，牽動著當年十來歲的法國高中生Jean-Pierre Cabestan。「當時我覺得中國會是一個比較重要的國家，加上父親是學俄文的，我不想跟他學一樣的語言，想學更難的，於是挑了中文。」
1974年Cabestan上大學，開始學習中文；1976年他到香港旅遊，同時到台灣呆了兩個星期，從此，法國人Jean-Pierre Cabestan有了一個比新一代中國人更中國的名字：高敬文。
「當年很少人會學中文，但因為文革的關係，一些信仰共產主義的年輕人才會學。」高敬文19歲入大學，同期修讀中文的同學不多，到了二年級，剩下的更少。「因為太難。」
倒是他越是難越要學，還千方百計找機會進入中國。
1977年他重臨台灣，當年文革剛結束，內地門禁仍未開放，「那時候中國很封閉，要入境是很難的。」高敬文得到在莫斯科當外交官的朋友相助，獲得過境簽證，從莫斯科搭火車到香港，途經北京、廣州等城市，親眼看到自己感興趣的國度，人民的生活是怎樣的。
1980年他得到在北京大使館工作的朋友幫忙，獲得簽證到中國呆了三個月，整個八十年代，也因為中國開始對外開放，高敬文成為到訪中國的常客。
但不論怎樣，都是外人。
「我對中國的政治、經濟、社會等都很有興趣，但都是作為一個外人在看，那些東西對我的生活沒有影響。」影響的，或許是他的工作。主修國際關係的他，1982年考取博士學位，1983年進入法國國家科研中心工作。
回家團年
從外人變局內人，始於1992年與史書翠結婚。
「當年她到倫敦讀書，我剛好在那邊教書，經朋友介紹認識。」史書翠在倫敦短短兩年，兩人結婚後回法國，1993年高敬文被派駐台灣，不但進入太太生活的環境，同樣進入中國人的社會。他趁此機會研究中國歷史及兩岸關係。
「我們住在台灣，也看到很多政治的變化——那個時代很有意思，一是台灣海峽的飛彈危機，一是民主化的時期，如1992年第一次立委選舉，1996年首次民選總統。90年代也是中國發展很快的時候。」
研究兩岸關係的學者處身其時其地，心情應該是興奮的，高敬文甚至請專人教授他說台語。「那時候經常參加選舉活動，聽到候選人在台上高喊『凍蒜、凍蒜』。」不懂，便學。高敬文說完，用台語和來自福建的記者交談。
1998年被調到香港任法國現代中國研究中心主任，一對子女送到中文學校上學，至2003年他被調回法國。「兒子讀到小學三年級，他的中文很不錯；女兒則讀到一年級。但是我覺得學中文，只讀到三年級是不夠的。」成為中國人的洋女婿，中國文化於他，不再是一個外人眼中的另一個世界，而是影響自己生活的每一個細節。
「最被震撼到的，是岳父的喪禮。」史書翠父親車禍去世，高敬文首次參加中國式喪禮。「可能是男人，會比較控制自己的情緒，覺得不能哭，但是中國人的喪禮上，你看到他們跪在地上，一直哭一直哭，好像要哭到……」他找不到詞語說下去，那種激烈的情緒卻震動了他。
中國人過時過節要團圓，去年夏天，岳母70大壽，22個家人從香港、美國、台灣等地齊集韓國賀壽；農曆年，高敬文也準備與史書翠到韓國過年。中國人近年興起在農曆年期間外遊避年，避開了應酬，也避開了文化的傳承。
「這個傳統，我們希望能夠繼續傳下去。」高敬文說。今天年卅，高敬文不在中國過年，但在異地仍行中國傳統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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