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放大圖片
《蜀山劍俠傳》堪稱超長篇章回小說的「超巨構」。 照片由作者提供
黃仲鳴
賈植芳的《記還珠樓主》，揭示了一位舊派文人在解放後的生活狀況，讀來一陣唏噓、一陣心酸。
還珠樓主本名李壽民（一九○二至一九六一），四川長壽縣人。一九三二年開始以還珠樓主的筆名在天津《天風報》連載《蜀山劍俠傳》，聲譽鵲起，隨結集出版，風靡大眾。這部糅合了神話、志怪、劍仙、武俠的超長篇章回小說，直到一九四九年止，猶未終卷，然已得正傳五十集，後傳五集，總三百二十九回，約近五百萬言。葉洪生指為開中國小說界千古未有之奇觀，篇幅之大，足以淩蓋古今，不作第二人想。
賈植芳說，解放後提倡改造思想，看來武俠小說吃不長了。還珠說很想寫點適合時勢的作品。賈植芳勸他不妨寫些農民起義小說，這和寫武俠多少有些關連。還珠果然「聽話」，寫了篇以張獻忠為題材的《獨手丐》。
那時，他們同居蘇州。一九五一年春，賈植芳搬上海，還珠抽空去拜訪，賈植芳寫道：「他仍然穿著那件深藍色的藍呢長衫，還帶著一本《聯共黨史》。」這樣一位舊派文人，衣飾仍然是舊的，可是為了進步，為了將自己的思想改造過來，不得不從仙幻境界中回到現實，讀起前進書籍來了。
當時的還珠樓主，生活仍困迫。在新時代裡，一個毫無生產技術的文人，出版家也不刊印他的「退步」小說了，唯有去找文協幫助，找一條出路。賈植芳說，那次上海之會，他們相對喝酒，喝到最後，還珠感到前路茫茫，竟然失聲痛哭起來。
事隔一年，賈植芳在天蟾舞台遇到他。這時的還珠，「已經換了一身灰布中山裝，面色也很紅潤，他說他已戒絕了嗜好，現在在小雲劇團擔任編劇，家也搬到了北京。」所謂「嗜好」，指食鴉片，是舊式文人的陋習。
一九六○年代年初，賈植芳在《解放日報》看到一篇報道，還珠已改名李紅，仍然從事通俗文藝創作。
還珠樓主逝世於一九六一年。如果長命一些，他這位舊派文人雖然已易名為「紅」，恐怕仍捱不了文化大革命這一關。
另一位舊派文人周瘦鵑，可沒還珠這麼幸運。賈植芳說他「解放後精心培育花草盆景之餘，在海內外報刊上不斷發表歌頌新中國的文章，並因此得到由中央到地方的黨政領導的親切關懷和優遇。可是一心跟著時代前進的老知識分子，竟也在劫難逃，被迫走上絕路。」所謂「絕路」，是在文革時，「多年收藏的古玩書籍被毀滅，經常培育的園林盆景被砸爛，不堪造反派的迫害和人身侮辱，憤而跳井自沉。」
由舊時代跨進新時代的門檻，還珠和周瘦鵑都經過一段心靈掙扎的悲苦歷程；然而，他們都改造過來了，力圖奮發，還珠雖然再不能「飛劍」一番，但仍可「獨手丐」的通俗下去；周瘦鵑不能鴛鴦蝴蝶了，只能沉醉園林，最後還被時代一股逆流沖掉，怎令人不扼腕嘆息哉！
|
放大圖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