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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年4月8日 星期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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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與空間•晚清的哭聲


http://paper.wenweipo.com   [2008-04-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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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人在哭,但更多人在無動於衷地生活。

李 飛

 古語曰「男兒有淚不輕彈」,身為七尺丈夫,動輒「拋珠滾玉」,一向讓人不齒。唐人有詩「丈夫非無淚,不灑離別間」(陸龜蒙《別離》),話說的很明白,丈夫不是沒有淚水的木頭。唐宋元明清,每逢朝代鼎革,便有紛紛「丈夫」落淚。明清交替之際,顧炎武哭明孝陵,黃宗羲哭東林黨,王夫之哭吊死梅山的崇禎皇帝。兩百多年後的晚清,國家喪亂,內禍不斷,外患不已,遭遇這「亙古未有之大變局」的晚清人士,不由也紛紛淚落。他們的哭聲,一舉壓倒了前代士人的總和,而這迴盪在天空的「哭聲」,遂成就了一段近代中國的激盪史。

 最讓後人感慨,莫過於李鴻章的哭。軍功起家的李鴻章,書生帶兵,被人笑話「翰林變綠林」。曾國藩曾下評語,說他「眼明手辣」。這樣的人物,託生在一團亂麻的晚清,只能孤苦吟道「秋風寶劍孤臣淚,落日旌旗大將壇」,傷感滿腹。平定太平天國,橫掃北方捻亂,他沒流過眼淚,庚子年北京陷落,八國聯軍開入城中,老年李鴻章臨危受命,從廣州出發,進京與洋人議和。百般無奈的李鴻章,臨行前失落的對旁人嘆道「吾尚有幾年?一日和尚一日鐘,鐘不鳴,和尚亦死矣!」言罷,據說便「涕淚長流」。他的政敵翁同龢,兩朝帝師,也是朝中股肱,臨終之前,做詩總結「六十年中事,傷心到蓋棺;不將兩行淚,輕向汝曹彈」,一肚子辛酸,又該向何人吐露,能向何人彈淚呢?當國宰輔,尤且如此,士林諸子,情何以堪?

 甲午戰後,哭聲遍起。丘逢甲在《馬關條約》簽訂一年後,心潮難平,春愁催淚,「春愁難遣強看山,往事驚心淚欲潸,四百萬人同一哭,去年今日割臺灣」(《春愁》)。「四百萬人同一哭」,或許誇張,不過且看當時的記載,在台灣民眾得知被割讓後,他們「若午夜暴聞轟雷,驚駭無人色,奔相走告,聚哭於市中,夜以繼日,哭聲達於四野」。黃遵憲《哭威海》、《哀旅順》,而光緒十二年的進士王樹楠,早在1894年旅順失守時,就「忽報雄關坼,羈臣淚滿腮」。

 繼之而後的戊戌政變,又哭倒一批人,哭聲也飄到海外。梁啟超逃亡日本,「欲作秦庭七日之哭」,想倣傚申包胥。他的老師康有為,「蹈日本而哭庭,走英倫而號救」,轉了大半個地球,就是用哭聲來時刻提醒保皇黨「救上」的重任。戊戌六君子之一的譚嗣同,面對死亡,沒有落淚,反而「我自橫刀向天笑」。他的眼淚,早在甲午戰後就黯自落下,「世間無物抵春愁,合向蒼冥一哭休」(譚嗣同《有感》)。戊戌六君子罹難,士林交相哭弔,與譚嗣同、陳三立、丁慧康同列晚清四公子之一的吳保初,自然傷心欲絕。他哭的雖是「戊戌六君子」,然而「聖朝不殺士,尼夫弔三仁。西市諸君子,東林舊黨人」(《哭六君子詩》),卻流露出一股深深的怨氣,哭得分明是腐敗不堪猶如明末的亂局,哭得分明是標榜聖朝卻枉殺「君子」的大清朝廷,哀怨直上雲霄。

 「人生必備三副熱淚,一哭天下大事不可為,二哭文章不遇知己,三哭從來淪落不遇佳人」,晚清詩人易順鼎,把哭分成三類,晚清的哭聲,絕大部分便屬於頭一種。戊戌以後,庚子拳亂,世道愈加不堪。這時的哭,不再是涕淚交加的「小哭」,而是登於崑崙頂,四顧無人後的「放聲大哭」,不信,請看吳趼人,他出有專書,書名就叫《吳趼人哭》。他見到不學無術的讀書人,學得幾個半通不通的西洋字母就自命不凡,要哭;見到明知變法對國家有利,為保住自己的烏紗卻大力詆毀維新事業的官員,要哭;債主討帳,反得向欠錢之人下跪,好話說盡才能把帳收回,這樣的世道,更催著他哭。國勢不張,還內鬥不已,列強環伺,還妄自尊大,晚清社會呈現出新舊交替的種種亂相,正是孕育吳趼人眼淚的溫床,讓他想「登崑崙頂,放聲大哭」。獨登崑崙絕頂,放聲大哭,前不見古人,後不見來者,處在社會劇烈轉型關頭的晚清人,前望遙遙,後顧迢迢,不正是「念天地之悠悠,獨愴然而涕下」麼?晚清的哭,大概便是這樣。

 不過好在「興盡悲來,盈虛之有數」。民國以後,晚清的哭聲慢慢成了絕響。晚清的哭,哭的久,也哭得響,結果終於換來一個新的歷史紀元。新生兒呱呱墜地,不也是一聲啼哭?從這個角度想,晚清的哭聲,包含的未必只有恥辱的歷史。笑雖然比哭好,但一個民族只會笑而不會哭,那麼笑的必定不會長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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