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放大圖片
文：余綺平 圖：美聯社、新華社、法新社、路透社、網上圖片
以《太陽帝國》一舉成名的英國作家巴拉德（J. G. Ballard），最近又出版回憶錄，講述日軍侵華期間，14歲的他居住上海英租界，目睹日軍用鋒利刺刀屠殺中國人，屍體用麻布袋包裹，血水將布袋染得通紅。
作者後來被日軍囚禁在拘留所，直至戰爭結束。從此，他像中國人一樣相信宿命論，看透人生無常；死亡、貧窮和飢餓上天早已注定。他深信，善心不一定有善報。
巴拉德在1984年出版的《太陽帝國》（Empire Of The Sun），獲得著名的布萊克書獎；荷里活大導演史匹堡在1987年將書改編，搬上大銀幕，榮獲六項奧斯卡提名，並贏得三項英國電影學院獎。
今年二月巴拉德自傳式新書《生命奇蹟》（Miracles of Life）出版，再次引起國際矚目。
作者從6歲回憶開始，講述1930年代的上海，如何在日軍蹂躪下度過悽慘歲月。
橫屍遍佈 血流成河
巴拉德記錄，冒險家的樂園遍佈乞丐，他們露出腐爛瘡傷，沿途討錢。「我每天乘坐豪華別克私家車往鄉村俱樂部游泳，總看見市政府的貨車到處巡邏，收集路邊的屍體堆成小山。那些窮人都是餓死，患天花或霍亂病死。」
黑暗降臨前的上海貧富懸殊，富人夜夜笙歌。「夜總會新開張，燃放爆竹響徹天；黑幫街頭廝殺收片；工人罷工，武裝警車衝去鎮壓；穿皮草大衣的妓女在酒店門外等客。」
1937年日軍全面侵華，長江流域的難民湧進上海公共租界。巴拉德目睹日軍刺殺華人，橫屍遍佈，血流成河。
沒有勇氣生存下去
1941年12月7日，日軍轟炸珍珠港，消息傳至上海，當時14歲的巴拉德正躺臥床上看書。「父親衝進房間，告訴我日本宣戰，以後不用上課了。」
舊上海的燈紅酒綠自此煙消雲散。「日軍殺進租界，當街處決平民百姓；充公所有外國人汽車，父親買了一輛腳踏車上班。」
1943年3月，日軍在太平洋遭盟軍圍攻，駐守上海的日軍採取報復行動，將盟軍的國民關進龍華拘留所軟禁。「我和妹妹跟父母住進G座、一幢有40個小單位的兩層高樓房。我在那裡住了兩年半，糧食配給缺乏，導致營養失調，直腸下垂；整條腿感染了皮膚病。許多成年人沒有勇氣生存下去。」
對身邊的人都絕望
小孩子的世界裡，永遠充滿了好奇和樂觀，巴拉德懂得苦中尋樂。他察覺，一家四口擠迫小房間內，關係反而密切。「起初拘留所晚上還有燈光，母親喜歡躲在蚊帳裡給我們讀故事。有一晚，一名日兵突然闖進來，揮舞軍刀，將蚊帳斬開幾段，刀鋒滑過母親頭頂，擊碎燈泡，然後一言不發離開了。這時候，隔壁的房間一片死寂，人們屏息以待，靜聽日兵的腳步聲在深夜盡頭消失。」
龍華拘留所的日子對巴拉德影響深遠。「我厭惡搬遷，現在的小屋子住了50年，破爛凌亂，令我想起了拘留所的小單位；我寧願將現居修修補補，也不會買新屋。當年留下陰影，我對身邊每一個人都絕望。」
父母像行屍走肉
戰爭結束前18個月，糧食配給愈加緊張。巴拉德回憶，「每餐都喝像鼻涕一樣的粥水，飯碗裡還數出一條條米蛆。冬天嚴寒，前途未卜，但是，抵不上父母與子女間的關係日漸疏離和猜疑，那樣地令我心酸。」
巴拉德說，拘留所的生活，令父母變得像行屍走肉，養育子女完全屬於被動。「周圍環境不容許他們教導孩子上進，要注意言行舉止等。我們雖然沒有爭吵敵視，但直到他們逝世，雙方關係仍無改善。」
百般凌辱中國青年
1945年8月一個早上，巴拉德醒來發現日軍全溜光了，美軍戰機在上空盤旋，利用降落傘投擲大批食物。14歲的巴拉德決定，要逃離拘留所徒步走去上海。
他瞞著父母，跨越鐵絲網，途經荒塚、枯萎稻田和被日軍燒得清光的鬼村。走了半天，抵達上海西郊一個火車站。突然，他看到車站平台有一批日軍正候車，準備撤退；他們荷槍實彈，坐於彈藥箱上，悠閒地吹口哨，用牙籤剔牙。
這時候，巴拉德窺視到其中一名日軍，正百般凌辱一位穿黑褲白衣、外形像學生的中國青年。「日兵將電話線割斷了一大截，圍繞那青年喉頭，把他綑綁在電線桿；然後慢慢地扯緊線端，勒死該青年。他斷氣前，像哼歌一樣發出『嘰嘰喳喳』聲音；他的尿液從褲管流出，撒滿了車站平台。」
假借和平 更加險惡
巴拉德躲藏車站一旁，在陽光中靜觀其變。他等待著，直至那「嘰嘰喳喳」聲音完全靜止。「和平，相信已經降臨至長江入口處。但是這一班日軍仍作垂死掙扎；可能他們自知命不久矣，可以為所欲為，有權將痛苦強加於別人身上。」
「假借爭取『和平』的名義去發動戰爭，這一種「和平」標準更加險惡和醜陋，應該強烈制止。那時候，家破人亡又算得了什麼？」巴拉德說。
車站裡的日軍空等一場，火車最終沒有開來。
|
放大圖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