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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庚子勤王與晚清政局》 作者：桑兵 出版：北京大學出版社
李 飛
前日拜讀了桑兵教授的《庚子勤王與晚清政局》。書內提到康有為師徒在戊戌變法失敗後，趁著八國聯軍進北京的檔兒，以勤王營救光緒為名，藉機生事，企圖領兵造慈禧太后的反。康有為研究學問雖有一套，然而造反的本事，實在惹人發笑。康有為的弟子有秀才有舉人，他自己好歹也是進士，師徒談起戰略，個個頭頭是道，一旦付諸行動，紕漏百出，沒有一件事能辦好，氣得康有為連續寫信，教育學生務必要把「頭巾氣」脫掉，別用書獃子的思維辦事。道理固然沒錯，不過康有為自己的「頭巾氣」也不輕。他千叮嚀萬囑咐手下要備好各類箱子，一定要把文件、檔案分類裝好，以備後世的歷史學家考據之用，結果被群弟子笑話成「迂腐之舉」。
就這樣，進士康有為率著一幫舉人秀才，掀起的勤王運動，錢是花了不少，筆墨官司打得轟轟烈烈，就是真刀真槍的幹不起來，最後不了了之，草草收場。真應了那句老話：秀才造反，三年不成。
論理，秀才好歹算個讀書人，有文化有知識，比起尋常的農工商販，造反的本領應該高明才對。揆諸史詩，宋代的秀才，造反還算差強人意。宋代讀書人很多，即所謂的士子，通過科舉考試，便有幸成為當官的士大夫。然而政府官位終究有限，難保有大批士人落第，落榜的很多士人考場失意，一怒之下，就投了綠林，充當智多星吳用的角色，讓政府很是惱火。所謂秀才造反，大多是不得志，說白了，想當官沒當上，便有些報復社會的心理。宋代的統治者摸準了此點，想出一招妙棋—招安。「仕途捷徑無過賊，上將奇謀只是招」、「欲得官，殺人放火受招安」，招的多，反的越多，抱薪救火火不絕，宋朝的招安政策屢被後人痛批，這當中其實也有不得不然的苦衷。
宋代秀才造反的成功率真是高。即便被招安，也達到了造反的目的。可惜越到後來，秀才的「學究味」越濃。頭巾氣越來越重，造反的成功率也就江河日下。這裡當然會有例外，比如小秀才洪秀全。雖然有些頭巾氣，幸好不重，手下多是能幹實事的不讀書之輩，沒什麼學究氣，最後成了大事。這不是說只有不讀書的人，才能成就大業，不過平心而論，宋代之後造反的秀才確實沒什麼好下場。尤其是明初定下的八股取士之法，所謂的「讀書人」一輩子只在《四書集注》、《性理大全》裡轉圈圈，想造反，哪有這麼容易。
眼裡只認四書五經，認為四書之外就沒有什麼可以配稱「書」的「讀書人」，自然缺少膽量造反。所以小秀才曾靜，也只敢偷偷摸摸寫信，勸人家造反。而那些熟讀經史子集的大文士，大翰林，就是有心造反，有時也不如底下的小秀才略通世務。據說晚清中日甲午大戰之際，某貴州學政，翰林出身，「熟讀經史」，上摺子振振有詞獻策說，暹羅、緬甸兩國，俱在日本之北，今儅令此二國自北向南攻打日本，與大清南北夾擊，則日本必敗。沒留過洋的大翰林不了解世界地理，或許還有託辭，而同時代竟有不知東南太平天國起事十四年的翰林，翻看國史館列傳時，閱及羅澤南、劉蓉等人以低微出身做到封疆大吏，憤憤不平，大罵外省吏治黑暗，別人提醒他說因為劉蓉等人立有赫赫軍功，他竟反駁說「聖朝太平無事幾十年，哪有立軍功的機會？」
綜上看來，「秀才造反」，真是一代不如一代，究其原因，清初大儒顏元做了很好的總結，他說「讀書愈多，愈惑，審視愈無識，辦經濟愈無力」，「讀經史，訂群書為窮理處事，以求道之功，則相隔千里；以讀經史，訂群書即窮理處事，而曰道在是焉，則相隔萬里矣」。「讀書」只是「明理」的途徑之一，並不能和「明理」劃上等號，就像咀嚼和吃飯，其實是兩碼事，不能混為一談。光嚼不咽，等於沒吃，讀書亦然。只知嚼死書的秀才，知嚼而不知咽，自以為吃飽了肚子，其實肚內空空，站都站不穩，還能造什麼反？這深刻地提醒我們：飯，不是嚼得越多，就吃得越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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