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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攝:尉 瑋 作品圖:由香港歌德學院提供(作品Nepal由記者攝於展覽說明書內頁,並作效果處理)
去德國洪堡大學參觀學習,朋友問一個德國教授:德國的名媛小姐是否真的如傳說中,將擁有康德的著作作為一種時尚的象徵?教授笑了,不置可否。在我們的想像中,德國人的思辨與反省精神與生俱來。
特別是對於歷史。柏林牆上的塗鴉,柏林市中心教堂上的戰火遺跡,這個國家把那些歷史裡的傷痕突兀直白地保留在現代的城市中,不介意在安逸的現代化生活中隨時刺傷人們的眼睛,勾起或痛苦或恥辱的回憶。如果說這便是「反思」,那這反思倒是透入骨髓,無處不在。
香港歌德學院院長梅禮高說:「歐洲對於歷史的觀點是,沒有過去就沒有將來,要邁向未來,則必須重塑歷史。這讓我們速度很『慢』。為什麼亞洲發展得飛快?因為它說走就走。」
是我們前進的決心太大,還是我們遺忘得太快?
在「歷史保育」逐漸升溫的今天,來看「歷史輪流轉」這個展覽正是時候。當代藝術的輕巧與反省涉入歷史嚴肅沉重的縫隙,現代人與那些「陳年舊事」間的距離,也許就是當下的1cm而已。
由香港歌德學院主辦的「歷史輪流轉:當代媒體及表演藝術重塑歷史的策略」展覽現正展出。展覽由多特蒙德Hartware媒體藝術協會的Inke Arns及柏林KW當代藝術研究院的Gabriele Horn策展,是早前在柏林同名《歷史輪流轉》展覽的「縮減版」。
Inke Arns說,展覽是來自世界各地當代藝術家對於「重演」的討論。「過去數年,所謂『重演』歷史事件的遊戲活動在世界各地流行起來。為什麼會有這樣的現象呢?我們與歷史之間的關係是怎樣的呢?藝術家們用不同的方式提出自己的看法。」
而在Gabriele Horn看來,年輕一代與歷史越來越隔閡,而歷史事件如何被媒體重塑的現象需要去反思,現在做這樣的展覽顯得尤為重要。
在策展人的構思中,可以看到抽絲剝繭般的漸進層次。重演遊戲的流行也許來自於人們對親身經歷歷史事件的渴望,或是嘗試以另一種方式建立自身與歷史的關係。反過來想,這是否也代表著人們對於媒體中歷史影像的不滿足,甚至是一種自覺的懷疑與反省?當代藝術家們則在作品中用不同方式重塑歷史,一方面提醒大家「媒體操縱」的存在,一方面用「重演」思考「重演」,引人入勝又發人深省。
集體回憶就是媒體回憶?
這次展出的作品,許多都十分有趣,不論內容和形式都脫離了人們對於歷史「沉重、嚴肅」的想像。但正如Inke Arns所說的那樣,看似嬉戲的背後,藝術家們仍十分自覺地帶出問題:歷史是如何被塑造的?
比如說,波蘭概念藝術家Zbigniev Libera的攝影作品「Nepal」,它的畫面布局與人物組成讓你馬上想起十分熟悉的那張越南戰爭的新聞圖片:中間的小女孩赤身裸體地逃離身後的汽油彈爆炸。但在Libera的作品中,所有的元素都非常正面樂觀。女孩笑著,後面的傘兵悠閑地從沙灘上走來。歡樂的情景就像是一個海灘Party。然而就在玩味那「像又不是」的一瞬間,你也許會如梅禮高般,突然意識到,原來那幅新聞圖片在我們的意識中如此地根深蒂固,甚至成為了我們對於那場戰爭的部分「回憶」。
「對於我來說,這幅作品恰恰勾起了我對於那幅新聞照片的回憶。」梅禮高說,「越南戰爭的時候,我正在讀書,老師說我們要多閱讀英文報刊來練習英語,這幅照片正正躍入我的眼簾,留下深刻印痕。這個展覽正讓我們重新造訪那些記憶的瞬間,提醒我們那些一直在我們記憶深處的影像。給我們一些不安全感,去察覺那些歷史的印象從何而來,畢竟,我們都沒有親身經歷過那些歷史事件。」
「沒錯,所謂的集體回憶,往往不是關於直接的體驗,而是關於媒體的塑造。」Gabriele Horn點點頭。
「藝術家其實要問:我們關於歷史的集體回憶是如何被媒體影像所塑造影響的。」Inke Arns補充道,「展覽的真正重要性並不在於尋找歷史的真相或者檢討歷史的真實,而是思考,為什麼藝術家們都選擇用『重演』的方式來介入歷史?既然許多關於歷史的回憶都來自媒體,那真正有趣的地方,反而是我們如何才能重新找到現實與歷史的聯繫。」
理解歷史是困難的
如果說大部分的歷史記憶都經過媒體的加工,了解歷史是否已經是「不可能的任務」?羅馬尼亞藝術家Irina Botea就通過作品,「Auditions for a Revolution」,幽默地對電視報道進行了一次「重演」。
「Irina Botea找來一群芝加哥的藝術學校學生,讓他們『重演』電視台對於1989年羅馬尼亞革命的報道。電視是用羅馬尼亞語廣播的,美國的學生自然聽不懂,但他們還必須要去模仿那些自己不明白的語言。這難道不是一個絕妙的比喻,說明理解歷史是十分困難的。」 Inke Arns笑著說,「但有趣的是,剛開始時,學生們笨手笨腳擺弄著旗幟等道具,到了最後,他們卻變得十分動情。在鏡頭上你可以看到,他們開始理解歷史,不是理智上的,而是感性上察覺到有重要的事情發生了。」
這正讓人聯想到那些流行的「歷史扮演」遊戲,觀眾借助參與的過程,去獲得一種親身驗感,在一個虛構的場景中似乎建立起自己與歷史的「親密關係」;而這「扮演」似乎也變成接受媒體影像之外的另一種理解歷史的方式,更個人的方式。
Daniela Comani的作品「It was me. Diary 1900-1999」就將這種角色扮演推到了極致。藝術家用第一人稱的口吻敘述二十世紀的世界大事,儼然變成了每件事情的經歷者。而閱讀這「日記」的每個觀眾,也都會因為自己文化背景的不同而在其中發現有趣的語句。如同記者,就無法不在例如「7月1日,156年後我把香港歸還中國。」的句子上停留眼光。思考之餘不禁莞爾。
整個展覽,有趣的作品自然不只這幾個,每個藝術家都用獨特的路徑來重敘歷史,可閱讀的意義層次十分豐富。也許,可以用策展人Gabriele Horn的一句話來概括展覽的意義:「打開理解歷史的另一道門。」
展覽還有後續部分,將於2009年的夏季展出,屆時將邀請香港藝術家就此話題作出回應。香港對於歷史的自覺與態度,又是什麼樣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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