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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白石的兩首詠梅詞
黃志強 香港大學中文學院
梅花不畏寒冬，清香脫俗，文人恆用之，以為品德高潔之象徵。南宋詞人姜夔，字堯章，一字石帚，別號白石道人。秉性耿直，終生未仕，轉徙江湖，以創作詞樂自娛，風格清空高雅。其詠梅詞，計17首，佔全部傳世詞作，幾及六分之一。其愛梅之深，可見一斑。而姜氏詠梅詞中，又以《暗香》、《疏影》2首，最為著名。
《暗香》起筆 氣度非凡
宋光宗紹熙二年（公元1191年）冬，范成大因病退居蘇州石湖，邀姜夔作客其家。范氏亦愛梅之人，嘗買園種梅，並著《梅譜》。白石乃投其所好，馳騁才華，自度二曲，又為填詞。其一即《暗香》：
舊時月色，算幾番照我，梅邊吹笛。喚起玉人，不管清寒與攀摘。何遜而今漸老，都忘卻、春風詞筆。但怪得、竹外疏花，香冷入瑤席。
江國，正寂寂。歎寄與路遙，夜雪初積。翠尊易泣，紅萼無言耿相憶。長記曾攜手處，千樹壓、西湖寒碧。又片片吹盡也，幾時見得？
起筆一句，氣度非凡，以月色包攬古今人事變遷。明月一再相照，詞人於梅邊吹笛，引得美人冒寒前來攀摘梅花。此刻，詞人深悔一己才力不逮，竟未能成章，徒負美景良辰。下片續寫美人折得梅花，因道路隔阻，亦無從寄達愛人之手。酒樽花前，無言落淚。猶憶昔日湖邊樹下，攜手漫遊。今昔相對，令人倍感惆悵無奈。詞句詠梅而不避題，以「翠尊」、「紅萼」為清冷之境添色，在在可見白石技巧之高妙。
《疏影》發端 生意盎然
今且再讀姜氏另一詠梅名作《疏影》：
苔枝綴玉，有翠禽小小，枝上同宿。客裡相逢，籬角黃昏，無言自倚修竹。昭君不慣胡沙遠，但暗憶、江南江北。想佩環、月夜歸來，化作此花幽獨。
猶記深宮舊事，那人正睡裡，飛近蛾綠。莫似春風，不管盈盈，早與安排金屋。還教一片隨波去，又卻怨、玉龍哀曲。等恁時、重覓幽香，已入小窗橫幅。
發端三句，寫小鳥棲於布滿苔蘚之梅枝上，生意盎然。繼而筆鋒一轉，寫身在客旅，目睹梅花無言佇立竹籬旁，別是一番情味。昭君出塞，不忘故土，眷戀江南江北，遂化身梅花，魂兮歸來。壽陽公主假寐之際，梅花於風中盈盈落下，詞人願以「金屋藏嬌」之法，一一挽留保護。惜終不敵春風，深感護花乏力，於幽怨笛音之中、花凋香逝之時，只能向窗前橫幅再覓花蹤。人花之情，微妙深遠。張炎《詞源》謂：「姜白石《暗香》、《疏影》二曲，前無古人，後無來者，自立新意，真為絕唱。」誠非過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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