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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攝：洪永起 圖：資料圖片、網上圖片
許鞍華性子急。約了七點在她公司，下午五點半她打來：「我現在已收工，哪裡你會較方便？我過來。」於是改約她六點半在中央圖書館——她愛看書，推薦記者看九把刀的作品，然後把記者正在看的宮部美幸的名字和作品名抄在紙條上。
「我不能坐在那裡等化妝、set威宂等足四個鐘。」《書劍恩仇錄》後，她不再拍古裝片，因沒有耐性等。
但沒有耐性不等於心急。新作《天水圍的日與夜》如流水慢慢淌過，主角平淡的生活需要觀眾慢慢欣賞才能咀嚼出一股感動，心急的導演該拍不了。
「我沒有耐性去等一件事，但如果開始了做這件事，我不會心急。」許鞍華說。
還原純粹的生活
《天水圍的日與夜》7月17日正式公映，獨家放映的戲院，今天（7月22日）沒有安排場次放映。昨天（7月21日）只有一場，明天（7月23日）也只有一場八點場，甚至剛上映的那兩天，每天只安排了兩個場次。記者惋惜，許鞍華笑著安慰：「能夠在戲院上映，已經很好。」
她本來是替漢文化拍一套90分鐘的電視電影，用帶拍攝，成本低，「誰知在國際電影節放了兩場，反應不錯，這才有機會上戲院。能夠上映我已經很開心，最開心的是能夠將我拍的電影與人分享。」
影片描述單親媽媽貴姐與讀中五的兒子張家安的瑣碎生活。沒有暑期工做的張家安，每日在家無所事事，睡覺、看電視，偶爾到同學家中玩，但每晚都會回家吃晚飯。他與貴姐之間沒有太多話說，說得最多的是「哦」字。
貴姐工作的超級市場來了個新同事，是新搬到她所住的大廈的獨居婆婆。貴姐與婆婆夾份買有優惠的三支裝食油，幫婆婆買電視機，著張家安替她換燈泡。一幕幕既不驚心亦不動魄的日常生活片段，完全沒有戲劇性的情節與演繹，卻贏得不少口碑。
「我追求的是寫實……但生活本是平淡的。」她要呈現寫實的生活，便得還原平淡的面目。
如何才更寫實
「當初這個劇本吸引我的，也是當中角色的行為。」劇本由她的學生呂筱華所寫，原作是描述一個荃灣（或其他邊緣市鎮）的生活故事。「隔了七八年才拿來拍，其實劇本基本沒有改動，只是改了在天水圍。」
影片曝光之前，天水圍被描繪成「悲情城市」，新聞內外，都顯得戲劇化，掛上了「天水圍」三個字，此片一出，忽然變成一齣替這個地區發聲的影片。「但其實只是因為我對這個地方熟。之前曾經到天水圍做過一個Project，訪問了這裡的幾個家庭，較熟悉這區的情況。」
影片中的角色，自己做自己的事，對白不多，有的甚至無所事事，出現最多的是吃飯場面：貴姐與張家安相對無言，眼前兩碟𣆥，偶爾加一句：搵菇好大隻。
「但我訪問的那些家庭，他們真的是這樣子生活。」
許鞍華追求寫實。影片在電影節放映，有說像《姨媽的後現代生活》，記者偏愛《天水圍》來得更純粹。「拍電影時成日會驚沒人來看，不多不少便會有票房上的計算，如要加一些笑料，不像拍這齣，因為是電視電影，成本很低，而且不難封蝕本門，便可以沒有那麼多負擔。我要生活化些，甚至可以嘗試找新人來演繹，但拍電影找來周潤發、斯琴高娃，再好的演技，都無法令觀眾相信那些是真的。」
於是新人梁進龍演張家安，資深的鮑起靜也要剔掉演繹的味道，當一個平常的師奶。
與家人吃飯才是正經事
「影片說的是香港人的家庭關係。表面上很冷漠很疏遠，但實際上大家是互相支持的，一有事情，便馬上凝聚起來，這便是家庭的力量——所以片中有很多吃飯的場面，貴姐媽媽擺大壽、屋企等。」
貴姐媽媽擺大壽，貴姐與張家安坐在一旁，像是與這個大家庭格格不入。「甚至可能以為舅父一家唔鍾意貴姐他們，但再看下去，才知道原來貴姐才是家庭的支柱。」
「香港人可能沒有意識到，其實一起飲茶、吃飯，雖然沒有很多話說，但這是家庭凝聚在一起的表現。片中有一場是張家安參與團契活動，當日的活動重點是談家庭關係——可能這會對教會不是太公平，但如果對於一個家庭關係好好的人來說，這些教會的支援是多餘的。」
即使張家安在團契中表示，媽媽著他做功課，他便答「哦」；著他不要夜歸，他也答「哦」。這種表面看起來並不親熱亦不割裂的母子關係，隨著影片的推進，觀眾看到的是很純粹的母子之情——雖然片中的貴姐並不會叫張家安做功課或早點回家，更多的，是要他落街買燈炮、幫手收衣服，甚至連張家安主動幫忙拖地時，她會取笑他用布抹一抹便可以。
工廠妹是種情懷
或許，正因為平淡，所以動人。《女人四十》、《天水圍的日與夜》等，許鞍華對於生活的呈現，自有她動人的畫面。
「故事能夠令你有代入感才行。」她說：「如果要我拍一套商業片，我反倒不懂得拍。」她喜歡看武俠片，於是拍《書劍恩仇錄》；因為愛讀張愛玲的小說，於是有《傾城之戀》，如今，人物的言行舉止，最生活化的東西，能夠感動了她，她才懂得開機。
《天水圍的日與夜》中加插了工廠妹的黑白片段。「那是我六七十年代印象深刻的。粵語片有不少工廠妹的電影，我也常看，片中的貴姐原來年輕時是當工廠妹供兩個弟弟讀書，我便加入這個片段，那是我對那個年代的一種情懷。」
許鞍華的作品向來關心大眾，工廠妹、越南難民，進入天水圍的緣起，是一宗滅門慘案。到最後在畫面中呈現的沒有慘案沒有悲情，卻平淡如歌，就如英文片名「The Way We Are」，生活就是這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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