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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年8月15日 星期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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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寫板•籠城


http://paper.wenweipo.com   [2008-08-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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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偉雄

簡介:89年生,有幸趕上一個大時代的尾班車,喜歡文學創作,喜歡一個個陌生的字拼貼成故事。

 這是一座甚麼樣的城?

 腳下的混凝土沉甸甸、冷冰冰的,走在上面比走在鄉下的泥路上難受多了。偶爾不小心會踹到路旁被棄置的碎石塊或堆積的建材,那可真夠嗆。也要留心附近一個個像被炸彈轟開的窟窿,要是不留神栽倒進去,估計不跟閻王打個照面,也會與醫院的石膏發生一段非一般的肌膚之親。

 有人說這海港是座色彩繽紛的城市,我想這裡負責了其中灰色的部分─若果那也算是種色彩的話。

 天空,灰濛濛的。路上,灰濛濛的。大廈,灰濛濛的。心扉,灰濛濛的。灰濛濛,灰濛濛……

 很煩人唷。

 有人提議在這裡種些花草樹木。但我想,我們是一直也不缺的。

 一排排凌亂中自有秩序的大樹聳立在街道的兩旁──

 「那是唐樓,對嗎?」

 「哎唷,就不能添點想像力嗎?真沒趣嘛。」

 它們彼此擠擁著,在狹小的地盤上你一筆我一筆地比畫出屬於自己的一隅。發黃的外牆像白楊樹的樹皮般一層層地剝落,雪花片似的乾涸油漆不時在路人頭上飄散。夏天時,往往季候風一颳,就要六月飛霜,漫天白茫茫──坦白說,那其實一點也不浪漫,特別是當你發現頭上白了一片的時候。

 鏽黃的鐵架和簾篷充當了樹枝,上面的葉子沒有楓葉那種鮮艷的媚態,卻是一片片搖搖欲墜的危情──廣告牌。季候風一吹,人家是窸窸窣窣,然後遍地金黃,這裡大概會是噹噹口匡口匡然後血濺當場罷。

 瀝青路在大街小巷中穿梭,像樹根般盤纏住這座城的每一吋空隙。跨過這些擾人的樹根,循著大樹中隱秘曲折的通道走上樹冠。在那裡,枝葉依然茂盛。天線和鋼管取代笨重的粗枝大葉,長成一株株剛發芽,朝向天際的幼苗。幸好,它們還未長得遮天蔭日,不然就連那唯一比較藍的天空也會被它們吞食。

 喔,忘了告訴你,這樹上還有鳥巢。一間間用鐵皮包裹的小屋,它們是太少人的避難處,是太多人的居所了。

 「看,那是紅火蟻,一隻挨一隻地在樹根上爬。」

 「喔,它們剛加價了。」

 一旁的馬路上還有鄰居們同心合力栽種的花叢。紅的、綠的、黃的、藍的,都在盛開著。

 「你們的垃圾還真七彩咧。」

 「是呀。」

 重重地吸一口氣,喔,有點臭──噢,不,是花香。

 是的,我們從來都不缺花草樹木。

 「想要進大學嗎?」

 「這個嘛……解籤的說我跟它不太有緣。哎,踢球吧。」

 漆黑的身影被落日拖得狹長、變形,一個個都在地上張牙舞爪。皮球在它們中間來回跌碰。有時我在想,是我們在踢皮球還是皮球在撞我們?

 下一刻,皮球急速飛向龍門,省中門楣,反彈上半空中,幾乎與落日排成了直線。

 汗水在激烈地揮發,夕陽也將僅餘的光輝盡情發放。頃刻間,長久的灰沉鍍上一層金黃,卻更顯出四周的淒清。

 龍門,冷冰冰的。球場,冷冰冰的。板凳,冷冰冰的。思緒,冷冰冰的。冷冰冰,冷冰冰……

 很煩人唷。

 有人提倡要營造社區和諧。但我想,我們一直也很和諧的。

 媽跟菜市場的人關係很不錯,特別是拐角處賣菜的大嬸。每天早上,她倆總會玩玩動腦筋的小遊戲。

 「三嬸,今日菠菜幾錢斤呀?」

 「九個半。」

 「咩話,明明琴日賣九蚊咋喎。」

 「來貨貴嘛。」

 「咁菜心呢?」

 「八個半啦,見係你咋。」

 「嘩,因咩解究咁貴飽A慼A不如咁啦,我買半斤菠菜加半斤菜心,就八個半呢?」

 「咁我咪要蝕畀你,唔得咁喎,九蚊啦。」

 「一係你送條蔥蟆捸C」

 「唉,好啦好啦,點話點好啦。」

 難怪媽常說,她到菜市場一趟要比我考一次數學試累多了。

 也許是這個原因,媽吃過飯後總要和三五知己往劇場那邊閒逛,順便聽聽粵劇──那倒不失為茶餘飯後的消遣。

 「好心政府就畀錢陲袛膆x冷氣啦,熱鬼死人咩!」

 「咪係囉,孤寒到死,整個西九又話要用一百幾十億,叫佢v一千幾百出謙膆x冷氣都唔得。」

 「計我話咩都假,最好就每個月請阿姐過蟆菄藄滿m帝女花》,咁就無得頂啦。」

 「話時話呀,因咩解究今日搵人唱得咁差既?」

 「又係喎,真係離晒譜呀。」

 「搞錯呀,我返去睇志雲好過啦。」

 據我私人的統計,我媽每年花在八卦雜誌上的開銷比我每年的書簿費大約高出十個巴仙。有時,望著牆角處疊得高高的周刊,就會對媽產生不期然的敬佩。

 學富五車,不就是這樣嗎?

 更甚者,那堆書裡面的內容我媽大概已背得爛熟,隨便問她何年何月何日某某女星跟那個富貴公子傳過緋聞,哪怕是寥寥十數字的一條小報道,我媽都能將前因後果經過評論仔細闡述一番,每次一講,幾乎就是一篇論文的長度了。我很好奇若果我媽將看八卦雜誌的精力時間都放到唸書上,她今天會是個甚麼樣的人?估計不成大國手也會是個博古通今、出口成文的女學士吧。

 「喂,珍姐,開檯啦。」

 正當我媽在分析謝賢與狄波拉離婚對霆鋒與柏芝在渡過淫照風波中的負面作用與作為間接受害人的霆鋒的心理問題及童年陰影之間的相互關係時,門口傳來對我媽親切的稱呼。

 「你等我睇埋呀志雲先。」

 「呢邊都有得睇呀,差你一隻腳咋。」

 「好啦好啦。喂,係喎,王師奶你仲未找埋上次條數喎。」

 「得啦衰鬼,驚我走鬻A咩!」

 「喂,我槓!」

 「搶槓!」

 「嘩!你個衰鬼呀,特登誅死我咁話啦喎。」

 「哎呀,王師奶,因咩解究你會打呢隻飽A生章遽{。」

 「你搵衰鬼呀,慼A今晚唔准割禾青飽C」

 麻將的碰撞聲與電視機的聲浪糅合在一起,奏起一闋節拍分明的探戈,在擠擁的走廊裡迴盪著,熱鬧了這座籠城寂靜的晚上。

 是的,我們從來都是和諧的。

 在危樓敗瓦間,在噪音聲浪裡,我們成長,我們懂事。多少個鹹魚和腐乳的晚上,多少個熱汗與床板的深夜,我們都走過了。

 對,我們不富裕,但我們從不貧乏,我們從不缺少,請不要將弱者這個名銜強加在我們身上。

 也許,我們所沒有的,只是一雙翅膀,來飛出這座籠城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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