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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羊璧
近年談民主，永遠是一個熱門話題。
這個話題，其實應該包括兩個大方面。一是民主制度，一是民主精神。
中國自古有民主精神，但是沒有民主制度。尤其是直接選舉方面，不要說形成制度，連這方面的主張也沒有形成，更缺乏這方面的實踐。
每逢與朋友談起這個話題時，我往往提出這個觀點，希望聽到反或正的意見，多知道一些正或反的事實。
民主選舉的制度，實在找不出「古已有之」的例子。
我想試從上古慢慢地想一想，找尋下來。找尋直接選舉的故事，找尋直接選舉的主張。看看古時有人提出這樣的主張沒有？
想到了盜跖。
盜跖是傳說中出名的古時大盜。《史記．伯夷傳》和《漢書》都說到盜跖。註釋者一說他是黃帝時的大盜，一說是秦時的大盜。近世史家或者不再說他是「盜」，而是人民起義的領袖。總之，盜跖是很古時的一位造反領袖，是毫無疑問的。
盜跖的資料很少，事跡模糊。不過，《莊子》裡面有一篇《盜跖》，描述孔子去找盜跖，有所規勸，卻給盜跖振振有詞地訓了一頓。寫得很生動，有許多見解。讀讀是很有趣的。
《莊子》裡面說，「盜跖從卒九千人，橫行天下，侵暴諸侯」，「所過之邑，大國守城，小國入保，萬民苦之」。盜跖名叫柳下跖，哥哥是賢人柳下季。孔子對柳下季說，你不能教好你的弟弟，我去勸教他吧。柳下季說，跖這個人不聽教，思想言語。又很活躍，「心如湧泉，意如飄風，強足以距敵，辯足以飾非」，勸孔子算了，不要去找他，恐怕受辱。
孔子還是去了，由顏回、子貢陪伴著。
孔子見盜跖，先恭維他能文、能武，還有出色的形象，高大英發，進而勸他「罷兵休卒」，「共祭先祖」。提出如果盜跖答應，孔子就會去說服各強國，讓出一塊地方，「使為將軍造大城數百里，立數十萬戶之邑，尊將軍為諸侯，與天下更始」。就是讓盜跖能夠據一地為王，做個小諸侯國，按大家的大規矩辦事。
盜跖聽了大怒。《莊子》這篇文字中寫盜跖，完全不把孔子放在眼裡，大喝「丘來前！」後來又在「大怒」中反駁孔子的言論，說孔子「修文武之道，掌天下之辯，以教後世」，目的不外是「欲求富貴焉」。他說，你才是大盜，「盜莫大於子，天下何故不謂子為盜丘，而乃謂我為盜跖？！」你才是盜丘，我才不是盜跖！這樣的一個盜跖，《莊子》寫得很活躍、生動。形容孔子被駁斥得失去常態，「出門上車，執轡三失」，「色若死灰，據軾低頭，不能出氣」。
且不說誰的理由對，只說這樣的形容，就是很出人意料的。我們的習慣，說到孔子，總是恭恭敬敬，但是在《盜跖》這篇文字中，盜跖把孔子說得這樣不堪，實在是奇特的文字。莊子對柳下跖的態度其實非常公平，並不依世俗的說法，先把他定為大盜，才讓他說話。莊子讓柳下跖充分發言，那麼，且看看柳下跖反駁孔子，有甚麼樣的一套理論，是否涉及了民主。
非常叫人失望，柳下跖完全言不及民主。（且待下篇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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