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智德
早期中國新詩常見自我情感的抒發和自我的描寫,特別出於新月派浪漫主義色彩的影響,自我彷彿成了一種文學上的發現,然而漸漸也形成封閉、重複和自溺。如郭沫若的《天狗》二十多行詩每句詩皆由我字開頭,至末句說:「我便是我呀!我的我要爆了」,浪漫以外,自我的膨脹已近乎滑稽。詩評者對此自我之風提出質疑,袁可嘉在《新詩戲劇化》提出「徒然的自我宣傳或自我描寫都無濟於事,一如開口閉口不離『我』字的談話最令人生厭一樣。」
自我並非不可書寫,自我與世界在題材上也絕非價值上的的高低問題,問題還在於手法和視野。古詩,特別是唐詩當中,自我人稱和視點往往是隱藏的。詩人也常常描述自我,卻以呈現所見的方式,引讀者進入自我的情感世界,特別將自我情感化入外界事物風景,所謂托物喻志,而很少直寫我怎樣怎樣。
三十年代中國詩人對新月派浪漫化詩風的批評,也見諸創作。如臧克家,他是聞一多的學生。但沒有完全接受新月派的主張。他讚揚聞一多,卻對徐志摩評價不高,他在《論新詩》一文認為「他(徐志摩)的影響大到造成了一個潮流,然而憑良心說,他的這種影響壞的方面多於好的。」臧克家的詩作《答客問》可說是針對新月派而作的,特別提出一般人所理解的農村生活和實際農村生活的差別。指出浪漫的問題不在於是否沉溺於個人,更是定型的觀點使人順從了主流的俗見而不自知,結果不單自欺於假象,亦對被扭曲的一方構成侵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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