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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黃納禧
陳耀彰在行內應算是個新手，未聽過他的名字並不出奇，但對於他現在所經營的品牌，年過四十歲的總不會不認識，說的是老舖陳湘記，而陳耀彰正是新一代接班人。
現在提陳湘記，較年輕的一輩或會一頭霧水，甚至稍有認識的，都只知這是分別位於灣仔莊士敦道及旺角通菜街的小型文具店。事實上，陳湘記開業至今已有六十年歷史，從出版到賣文具為生。它雖是一間書店，卻不只是書店那麼簡單。
出書、賣書、賣文具，留意本地出版的讀者，甚至可以發現，這間兼賣文具的書店，曾經出版過本地年輕作家團體「廿九几」的作品，是灣仔區傳統文化旅遊的「景點」。
六十年舊舖，由創業者陳以湘到兒子陳炳新，愈做愈艱難，終於又到時候接棒，這次到了陳耀彰手上，究竟會為老牌家族生意帶來什麼變化？
破舊立新與年輕作者合作
街坊以為賣文具的舖頭，轉個頭卻與年輕文學團體廿九几合作出版刊物，不能不讓人好奇。
上世紀七、八十年代時，陳湘記業務如日中天，大量出版當時極為流行的武俠小說，後來出版衰落，又轉營出版實用書籍，不過始終沿用傳統的編輯方法，這跟編輯創意文學書籍有很大的分別。
「爸爸編書的原則是文字先行，每一頁由左至右都滿是文字。但廿九几的那些書籍，有時會留頁空白，又或在書頁的右下角加入插圖而沒有文字，他們的作品愈來愈講求抽象的表達方式，但對於爸爸而言，這可能只是浪費了一頁。」
出版取向不同，但父子都明白到，假若要替老舖進行改革，「變」是少不了的。
陳耀彰2006年城市大學畢業，一踏出校門即進入陳湘記工作，「當時已經有半年至一年的時間沒有到辦公室，一進門只見到很多很多的書，就算想給自己找個立腳的位置也是一件極困難的事。」
陳湘記的年紀，比陳耀彰大。自武俠小說熱的退潮，陳湘記一直掙扎求存，如今的辦公室內，仍堆滿一箱箱滯銷的書籍。
「家族中有做醫生的、土木工程的，都是專門的工作，他們都不會回來接手這間公司。自己由細到大都喜歡做生意，最重要還因為自己對這間公司的感情，如果無人接手並把它企業化，公司便會倒閉。」
「畢業時原本想先做其他工作，又或先考會計牌，但眼見舖頭的情況無法再拖，既然遲早都會回來，不如早點回來接手。」陳耀彰說，「花了一、兩個月考慮，最終下定決心回來。」於是陳耀彰繼承家業，專責出版與印刷業務，與留守門市的堂姐和表哥，成為這間六十年老舖第三代勢力。
陳耀彰打響頭炮的正是廿九几合作出版的幾本書籍。在合作之前，他跟廿九几已預料難以賺錢，但甚至其他寂寂無聞的年輕作者，陳耀彰一概受理。「陳湘記堅持幫得幾多得幾多，只要他們是有抱負的，前來說要幫忙，我跟他們解釋或未能大賣過後，他們還是堅持，我就會幫他們出書。」
結果前後出了十多本，最終賺錢的只有近來大紅大紫的王貽興的舊作《一半房子一半的他》。
縱然如此，但亦如陳耀彰所言，陳湘記在經營上與其他出版社最大的分別是具「人情味」的經營原則。與廿九几合作完結後，早前另一年輕文化團體圓桌（Round Table）又跟陳耀彰聯絡，希望陳湘記協助在發表《Meta》雜誌的記者招待會上幫忙印刷場刊。雖然過程中並沒有太大實際收益，陳耀彰還是答應了，他甚至不要求主辦單位聲明陳湘記的協助，記者好奇，這應是很好的宣傳機會，他卻答道：「陳湘記這老牌跟這本前衛的雜誌根本不配合，何況爺爺、爸爸教導做人要低調，能幫就幫。」
倚老賣老力助詩人重出江湖
但冰封三尺，非一日之寒，要把一間沒落中的老字號出版社從新救活過來，除了跟年輕作家合作外，由員工、內部設施，以至出版方式等都需要一一進行變革。「最初上班的時侯，所有員工都是老前輩，不敢直接叫他們幫忙。後來發現自己一味在做也不是辦法，最終得靠媽媽開口幫忙，慢慢跟這班老前輩協調過來。」
陳耀彰也知道，要真正把公司企業化，電腦化始終是最重要的一步。不過，員工們向來都是使用紙筆紀錄方式，這樣就為兩代合作帶來了很大的難題。「我嘗試轉用新系統管理資料，可是員工不易適應，有時出了問題，爸爸就會要求重新使用舊方式運作，可是我還是相當堅持。」
就這樣，兩父子在家中話題都不離公事，討論也愈來愈激烈，不過始終無損父子感情，反而帶出了一個又一個需要解決的問題，磨合以致達成共識。
「首要解決的問題是印刷。」陳耀彰說，「只有在設計與印刷方面做好，才能支持出版，因此大規模買入了新的印刷機，也換了最新的CTP系統，主要發展印刷。」至於設計方面，陳耀彰亦親力親為，「其實只是『半途出家』，當知道有需要幫忙設計、排版的時候，自己在IVE都報讀了課程，事實上由報價、紙質，乃至印刷、設計都要由頭學起，所以一直都在學習。例如剛說要復出的女詩人方娥真，她的書也是我負責設計與排版。」
大力發展印刷，加上親自兼理設計，這為陳湘記重新招徠作家出版帶來轉機。「一般出版商都會把設計、印刷外判，而陳湘記則可以把出書的所有工序統理，所以整體上都會較其他出版社便宜。」
熱愛文化寄望出版重新上路
對於陳耀彰而言，發展印刷固然是現階段最重要的事項，然而他的目標一直放於出版之上。生長在開書局的家庭內，陳耀彰自小與書結緣，雖算不上愛好文學巨著，但金庸一直是他的最愛。但陳湘記近年生意愈做愈差，看書的人少，就算會看的，都只會到較多選擇的大型書店購買，眼見小型書局紛紛倒閉，他不免感慨，「一直都想重新發展出版，但實在好艱難，甚至青文書店一事，感覺跟現在陳湘記的情況十分相似。書賣不去，空有理想幫人出書，倒頭來只會愈積愈多。」
「如果可以的話，我絕對希望能通過印刷事務把公司的生意做到收支平衡，讓我能有更多時間在出版及文化上下更多功夫，例如幫中學編排文集，推廣文化活動。」
雖然印刷經已重新上路，不過到目前為止，陳湘記的生意依然未算有顯著的提升。對此，入行短短兩年的陳耀彰，直言自己「老了」，愈做愈無魄力，「這是一門非完全為了賺錢的生意，但要靠經營文化事業實在很難，尤其長期奮鬥過後沒有回報，特別令人灰心。」
的確，創業難，守業更難，何況更是要在香港守一門老牌文化出版生意，前路黯淡可想而知。不過，陳耀彰還是會堅持下去，就算現在只能帶領陳湘記作為文化界「非常後勤的工作者」，「因為文化絕對有其生存意義，如果文化不存在，就會讓其他事物滲入青少年。我覺得現在的青少年愈來愈不傳統，但重視傳統其實是一種很好的美德，人因為受傳統影響而能自制，這亦是最能幫助保留文化的因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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