韋基舜
潘金蓮毒死武大郎,西門慶給予王婆銀襾,買棺材收殮,隨後火化燬屍滅跡,免除後患。話雖如此,唯是王婆心中仍有顧忌,只因地坊上團頭何九叔為人精明,一旦看出破綻,不肯替武大郎遺體入殮。
然而,西門慶平素橫行霸道,區區一個仵作(音鑿),何足以懼,乃對王婆說:「這個無妨。我自分付他便了。他不肯違我的言語。」
西門慶如此托大,種下禍根。
王婆得西門大官人這麼一說,買了棺材,一應入殮用品亦買備,便往請何九叔。何九叔先叫幾個夥記到武大郎家中打點一切,自己在巳時(接近中午),才施施然前往喪家。行至紫石巷口,遇著西門慶。西門大官人明知故問去哪裡?何九叔說是殮武大郎遺體,西門慶乃說有話與他講。兩人一前一後,來到街角小酒家,入座閣兒內,西門慶道:「何九叔,請上座。」
平時,西門慶總是呼呼喝喝,何曾如此有禮?何九叔不單只有點受寵若驚,加上西門慶以美酒、佳餚、果品侍奉,心中頓時疑忌,想道:「這人從來不曾和我喫酒,今日這杯酒必有蹺蹊……」
對飲約半個時辰,西門慶取出一錠十襾銀子,送給何九叔「休嫌輕微,明日別有酬謝」。何九叔連忙耍手不受,並說有何事要效勞,只管吩咐好了。
西門慶這才說:「只是如今殮武大屍首,凡百事周全,一床錦被遮蓋則個,別無多言。」
西門慶勾搭潘金蓮之事,街知巷聞,何九叔豈有不知,看來這「一床錦被遮蓋則個」一語,大有文章。心中雖大有疑忌,表面上則說:「是這些小事?有甚利害,如何敢可受銀襾。」推辭不受。
此時,西門慶大官人脾氣發作,道:「九叔不收時便是推卻」。
何九叔自來懼怕西門慶是個刁徒,官差亦看他臉色,也只好收了那錠銀。臨出門時,西門慶仍叮囑:「九叔記心,不可洩漏,改日別有報效。」表示除了這十襾銀外,事成辦妥後,尚有下文(酬勞)。西門慶枉為一方惡霸,竟如此「人頭豬腦」。以他的財勢,應該找一個在衙門中可以話事的人,替自己找何九叔講話,增加壓力。
何九叔已是心中有數,來到武大郎家,察看武大屍首,揭起千秋幡,扯開白絹,定睛看時,大叫一聲,往後便倒,口裡噴出血來。眾夥記連忙扶住,一旁的王婆,枉她老謀深算,也被何九叔瞞過,連說:「這是中了惡。」
「中了惡」,廣府話謂之「撞邪」。
何九叔這一招可厲害,見到武大郎中毒身亡徵象,自己立刻咬破舌尖,噴出血來,假裝「撞邪」,掩人耳目,果然瞞過了老江湖的王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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