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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匪夷所思的書癡故事，值得一看。 照片由作者提供
黃仲鳴
在深圳買了部書，跟著乘高速火車往廣州。一小時的車程，就將這部書「吃掉」了。這是一部看似小品，其實是小說的小書，只有五萬一千字。一開篇，就將我吸引了下去：
「一九九八年的春季某一天，布魯瑪．倫農在索霍區的舊書舖買了一本《艾米莉．狄金遜詩集》，跨出店門一邊走一邊讀，才正要讀第二首詩，就在街口給汽車撞倒了。」
這部書叫《紙房子》（上海人民出版社，二○○八年七月），作者是烏拉圭的卡洛斯．M．多明蓋茲，譯者是台灣的陳建銘，此君曾譯過我愛讀的《查令十字路84號》。《紙房子》之所以吸引我，就是這開篇的震撼。由這意外，多明蓋茲向我們說了一個懸疑故事。所謂「懸疑」，死者是劍橋大學的女教授，只有四十歲。事件發生後，書中的「我」暫代她的職務時，收到別人寄給她一本康拉德的《陰影線》。這書已陳舊不堪，還沾滿了又髒又粗的灰垢，三面書口還附著狀似水泥的粗礫，「整本書原本曾被水泥密密嚴嚴裹覆，後來才被人硬敲下來。」書頁的贈詞竟是死者本人。這一奇怪事件，令「我」跨越了一趟大西洋追尋之旅，意圖找出死者與這神秘寄書人布勞爾之間的關係。
謎團逐漸揭開。多明蓋茲又向我們細說了一個書癡的故事。布勞爾愛書成狂，滿屋是書，從地板到天花板，從四面牆壁向外延伸，甚至佔據臥室和車庫，迫使他睡在閣樓裡，他是既買既藏既讀，還為藏書做了索引。擺放也極有學問：博爾赫斯的書，萬萬不可和被他稱作「全職安達魯西亞人」的加西亞．洛爾迦的著作擺在一起；因為莎士比亞和馬洛拚命互控對方抄襲，兩人的書也不能並列；馬丁．艾米斯和朱利安．巴恩斯因為友誼決裂，書也不能並放；同樣情形的還有巴爾加斯．略薩與加西亞．馬爾克斯。熟知作家的恩恩怨怨，居然影響了書的放置，由此可見布勞爾的癡和「專業」。
不僅此也，布勞爾還對書作了精讀和眉批。他有名言：「當我遍肏群書的時候，要是連個痕跡都沒留下，簡直毫無高潮可言。」但當一場意外的火，將他辛辛苦苦編寫的藏書索引燒掉時，他喪失了自己構造的世界，走到大西洋岸邊的沙丘上，用所有的書搭建了一座房子，一座紙房子，甚麼珍稀本、毛邊本、搖籃本，他都不理了。而為了寄還「一夜情人」布魯瑪的《陰影線》，他在書牆裡大敲大挖，紙房子隨即倒塌，「書骸」全棄在荒蕪的沙丘上。他只提了一個小箱子，瀟瀟灑灑地走了，不知所終。
這個書癡所構建的書牆，無論作家與作家之間，書與書之間，再不分彼此，全混在「紙房子」裡，再無「陰影線」，最後同葬沙丘。而布勞爾也跨過自己的「陰影線」，把自己的書，把自己的心結，完全解放了出來。
不錯，這部書深具文學推理和形而上學的思索成分，也令我這書癡掩卷想了很多。走在廣州街頭上，仍想著這座「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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