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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溢晃說,十幾年前的行山隊員,沒那麼精心計算,比現在的人單純。 攝於1994年
文/攝:梁小島 部分圖片由受訪者提供
他不是廣義上的「名人」,但在香港的行山界,他的名字特別響亮。原因之一,是他組建的「正剛旅行隊」堅持每周一次的戶外遠足,今年正好是第36年,卻仍不敢稱自己已走遍香港。
「這麼多年,除了因為要外出講學,只有一次是因為病到動不了了,才取消活動。」有人往健身中心砸錢,可還是一月去不到一次。1千多次的行山,堅持下來的人,會是什麼樣?
「旅行不能只為強身健體,要內外兼修。香港的古跡和掌故太多,多去了解,跟外面人介紹起來,是對香港很好的宣傳。」
作為本地不多的將文化考察、地方風物誌與旅行相結合的提倡者,他是陳溢晃。
1972年,他成立「正剛旅行隊」、風華正茂。轉眼間,這位領隊,已年過六十。
訪問當天,秋陽不見,倒是煙霞障眼。旺角的主幹道亞皆老街,人流車流更密實得令人頭痛。記者鑽進一棟唐樓裡,隨著電梯門的關閉,搖搖上升,喧囂霎時隱遁。陳溢晃的「香山學社」,就在走道盡頭。半掩木門,遙遙望見書牆半面。秋燥已減了七分,好像在沙漠裡看到了綠洲。不,是「世外桃源」。
聽到聲音,一位留著及肩長髮、花白山羊鬚的男人,赤著腳從一條寫有「正剛旅行隊」的橫幅下面走了出來。他穿著鮮橙色大T恤,米黃色寬腳工裝褲,隨意之處,倒有些像藝術家。
從書局到學社
這裡便是陳溢晃的大本營。約700呎的「香山學社」,融書店、出版社、旅行文化沙龍為一體,這也讓陳溢晃的身份變得很多元。外界知道的,是他作為領隊,在1972年組建了「正剛旅行隊」;但不知「行山」只是從他這個大本營延伸出去的「一足」而已。
先說說這個「香山學社」。原名叫「香山書局」,與「正剛旅行隊」同年成立。陳溢晃將「香山」開業的日子—「1972年8月8日」作為自己的永久工作證號碼,印在了名片上。為什麼要印工作證號碼?「你知道,有時候在外面參加活動,搞會議開講座,需要一個(身份)證明,沒理由每次掏身份證吧?」
除了曾為《新報》、《星島晚報》等寫過旅行專欄,陳溢晃確實沒怎麼正經的從屬於任何一間機構或組織。按他的話來說,行山、開書店、編輯出版,百分之九十九,都是他一人話事。陳溢晃喜歡看書,尤其是中國的歷史文化、哲學方面。70年代的香港,正值私人書局如雨後春筍般冒起,他很自然地成為了這個蓬勃環境一分子。
書店一直很小,主要經營文史哲的二手書,「與主流的文史哲都不同,我這裡比較偏向歷史資料和地方掌故。」冷門中的偏門,這當然註定了「香山」的命運—一條完全與個人的意志和堅持同生同長的不歸路。「我老實告訴你,從書店開始到現在,從來都在蝕錢。這個我一早也知道。」書店最早租在旺角彌敦道的一個百來呎的小閣樓裡,後來又搬到深水步,情況最不濟的時候,還租過商場舖面的一個小隔間,也曾停過業。「但是那些書不過是收埋擺到了樓上的閣樓裡,相熟的人還是會摸著找上來。」即是,他還想著東山再起。後來的「香山」確實再起了,只是這再起的意思,仍然與賺錢無關。
80年代初,陳溢晃自資不定期出版《旅行家》雜誌,專門介紹被大多數香港人忽略的本地古跡和民間風俗。從策劃、約稿、編輯再到撰稿,依然是一個人。到今年為止,只有18期。「雜誌去不了報紙攤檔,他們要計發行量。雖然我每次最多印1500冊,但大部分是送比賣多。」也不是完全沒有回應者,大學歷史系教授、資深領隊成了重要作者。
「香山學社」同時期還開辦免費旅行講座,只貼一個告示,並有茶水款待,就吸引了不少同好。「書局」因此改名「學社」。
「正剛」的誕生
到這裡,必須要提到他的「正剛旅行隊」了。60年代,香港的行山風氣開始興起,陳溢晃第一次正式加入了一支叫「山海之友」的旅行隊,而其領隊正是行山界老前輩、當時任教「珠海書院」地理系的李君毅先生。
其實,「山海之友」又是從香港更老牌的旅行隊「庸社」分支出來的。「庸社」的創辦人是《華僑日報》的主編吳灞淩,由於大部分隊員來自報社員工,所以他們的行山活動會以安全和適量為主,比較保守,卻滿足不了年輕人的需要。「『山海之友』講創新,而且李君毅先生學貫中西,真正對山水有投入,不僅對地理環境熟悉,還有一套理論。不似現在的後生仔,行完就算,別的也不想聽。」
當時包括陳溢晃在內的十幾個年輕隊員,都是李先生的忠實擁躉。在做過服務隊友、輔助領隊等等工作之後,陳溢晃和其中的隊員又紛紛自立了門戶,帶旺了70年代的香港行山界。
「每一次的行山路線,都是我一個人定,副領隊只是去執行而已。」隊員規模不等,少則50多人,多至200來人,比起其他旅行隊,規模屬中小。「一般短線參加的隊友會比較多,而長線就少人,但這同每隊的風格有關。我們隊的風格,是中庸。」去除休息時間,每次活動行程,來回基本5個鐘。
以前報名登活動消息,各大報紙可以免費宣傳,到了90年代,旅遊版開始大幅消減,而網路電郵的興起,削弱了本地行山的聲勢。陳溢晃很反感在路線上標明難度系數,「每人行山的起點都不同,難易怎麼能有固定的標準?」旅行隊活動都是對外公開報名,初來者如不適應,可以馬上轉隊。因而報名者多半是靠朋友的推薦來選擇,行山變成小圈子。
「文化考察」的轉向
陳溢晃說,旅行者分兩類,一種只為強身健體,另一種講求文化考察。他屬於後者。「我們旅行的路途上,必定會見到村落,從以前村裡好多人住,到現在成為廢墟,淹沒在叢林當中,這一番的感慨經常讓我好難平靜。」
「正剛」有一個例牌路線,在新界東北部,叫做「詩畫之路」,靈感來自80年代初電視台播放的一套「絲綢之路」的紀錄片。從大埔烏蛟騰出發,出分水坳往荔枝窩再往西流崗,海光山色,盡收眼底,終點便是三椏村。「西流崗是個漁村,之前聽前輩講過,知道那裡有學校,幾十家人。英女王有次來香港,她的遊艇都特地在此停留一晚。」
一年前,一位跟隨陳溢晃二十多年的副領隊請辭,讓「正剛」徹底轉向了「文化考察」,並多次組隊前往江西婺源等古城做探訪。「現在的隊員沒有20年前的單純,他們會計時間和成本。」所以,陳溢晃想通過「正剛」,讓更多的人去接近自然,尋找自己的根。
可是,到底還要為生計考慮吧?「所以為了維持我喜歡的,只能靠其他的辦法。」為公共機構開講座、在工聯社辦短期本地實用旅行導賞課程、朋友捐助,是主要經費來源。「另一方面,我自己對物質的要求也不高。」陳溢晃會給自己理頭髮,可省一小筆開支。「也不是那麼不修邊幅啦,只是長髮容易打理吧。」他一臉認真的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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