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家謝春彥收藏葉淺予速寫作品二十餘帖。速寫之道久已不興，然速寫絕非小技，更非小道。作為中國新美術運動開山級的人物，葉淺予速寫的深處有一種真正的中國寫意情懷與自由精神，這在如今中國當代藝術呈現各種走向的浪潮中，是承載著文化主體意識的洗滌劑。
「葉淺予速寫原作展」本月在香港城市大學濤聲藝廊舉行，所有展出的葉淺予速寫畫原作，皆為其弟子謝春彥的私人收藏。畫家、藝術評論家謝春彥以一生收藏老師的22幅作品，向人們傳遞出大師一生的藝術精神。 ■文、圖：香港文匯報記者 張夢薇
看豐子愷的漫畫，會在天然人性中體味到素雅的生活小趣味，那種趣味又帶著一點憂傷和苦澀，然而看葉淺予的畫作，看到的是激情，是畫家的眼睛與生活的碰撞，是用眼睛和心靈看人生命中的一個個瞬間。
速寫 生命
上世紀的中國美術史上，葉淺予的名字毫無疑問是引人關注的，他的創作板塊包括三個板塊：第一個是漫畫，第二個板塊是速寫，第三個板塊是水墨人物畫。謝春彥介紹說，速寫是他這藝術三個板塊中非常重要的一個成就，從上世紀20年代開始，先生的漫畫《王先生和小陳》不但是中國漫畫經典，也是世界漫畫經典。此次展出的全部個人收藏雖然只有二十幾張，但是年份的跨度還是很大的，從上個世紀三十年代及一直到他去世的九十年代中期全部有所涉及。
《扇舞》，畫家只寫舞者背影，用線舒曼而勁脫，一筆畫貫之，讓舞蹈者天然的姿態呼之欲出。葉先生中晚期的速寫很多是舞蹈題材的作品，「40年代抗戰時期，葉先生從印度回來住在好朋友張大千的家裡，創作抗日的漫畫，在印度他畫了很多速寫，其中就有印度舞，當時張大千看了很震驚，大千從來不臨摹當代人的作品，但是這一張他臨摹了下來。對舞蹈戲曲的速寫，葉淺予把中國畫的線描技巧運用到速寫上來，簡潔、準確、傳神，而且線條十分之快。」謝春彥介紹說，適時又因與舞蹈家戴愛蓮結合，葉氏從此更加鍾情舞蹈，並且此後的速寫接近水墨，漸漸與所謂中國畫靠攏，弱化漫畫意味。
《戲劇人物》是葉先生的水墨速寫，用柔軟的毛筆畫出快的線條，同時毛筆帶來的也是線條的豐富表現力，在粗、細與濃淡墨色間傳遞出西方速寫所傳遞不出的意蘊與魅力，讓一個個人物呈現更強的「動感」。看一個個戲劇人物在紙上，畫家的功夫並不見於如何圖解人物和場景，而在於用最最簡單的線條，涵括出生活裡所提示的思想，藉著這些藝術形象，讓觀者得以細細咀嚼，悟出其中的道理。
按照謝春彥的說法，速寫就是比較快地畫的一種畫，中國也有西方也有。「速寫之迅疾立就，足成藝術頃刻展現紙上的生命快感，是寫意傳神。」不是看一筆畫一筆，是一種視覺記憶，生活中被一個場景觸動，抓住神、形，然後默寫出來。他回憶老師的戲劇創作，「第一次看戲劇是不畫的，因為舞台上人物的動作轉瞬即逝，他會注意很多自己喜歡的動作，然後憑記憶背出來，速寫是寫形，然後傳神。」所以，葉先生的創作是生活的觸動在先，而後才有技藝的表現。
先感知 而後技藝
也可以說，速寫是在一蹴而就之間，讓生活對藝術家產生了刺激，使藝術家用眼睛去看生活。謝春彥說隨著現代科技發展，有了照相機、錄像機，所以很多畫家、美院學生都不再畫速寫，導致很多當代畫家的路子愈來愈僵化，而速寫正是可以把畫家「畫活」的非常好的訓練手段。
在謝氏看來，速寫的功能實際上是很重要的，首先因為它是讓畫家直面生活的創作模式，是對於生活片段的藝術刻畫，這是要靠那一剎那的激情的，使得畫家不脫離生活，也就是唐代張璪所說的「外師造化，中得心源」，而「寫畫」就是我作畫者造化交流非常重要的手段；其次速寫可以磨練技巧，「速寫為什麼比照相機對於畫家重要呢？因為他是有主觀的東西，產生靈感，激活創作。是在生活、造化和技藝之間的磨練。當你面對課題，你對著對象，一棵草也好，一個月亮的倒影也好，一個美人也好，一個英雄也好，甚至於一個有缺點的底層的人也好，一個藝術家要表示出他對生活事件的態度和責任，而速寫這個形式讓你和對象在你的紙面筆頭能夠產生碰撞 。」
沒有生活就沒有藝術，生活與藝術 是互相影響的，對於葉淺予來說，他的生平經歷就是他最好的創作素材。謝春彥說好的速寫本身也可以成為作品，中國及半年的西學東漸，速寫這個稱呼以前沒有，而新的美術運動開始把西方速寫的概念傳入中國。他說葉先生身上有來自傳統的仕的成分，對西方人文精神也採取「拿來主義」，可貴的是，他有一種天然的文化自覺要求——他對「拿來」有著自己的尺寸，十分強調民族的主體精神，然而又有當代性。
「記得有一次陪老師回家鄉，途經富春江，老師就那麼一路走，一路畫，畫本也從不離身， 一路行來，他的畫本就是一個人物的肖像庫。老師沒有進過美術學校去學繪畫，他就是靠他那雙眼睛捕捉生活百態。」謝春彥記憶中的老師葉淺予，速寫本是從不離身的。畫紙和線條，是葉先生尋找生命激情與藝術創作的最好媒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