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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志田人物畫小議
1973年,一幅《大慶工人無冬天》震動了畫壇。彼時,我從邊城喀什專程到北京參觀全國連環畫、中國畫展,此畫給我留下了深刻印象。無論當年的形勢是多麼複雜,多麼嚴酷,但對王鐵人,對石油工人的崇敬卻是一樣的真誠。事隔多年,此畫接連被選入《中國現代美術全集‧中國畫》、《百年中國畫集》和「百年中國畫展」、「時代華章‧北京畫院、上海畫院50年作品展」等大型展覽,它堪稱紅色經典接受了歷史的考驗。直到2007年冬,趙志田來中國美術館查看那幅館藏作品的情況,筆者方知道,此畫原作在清理「文革」材料時退還作者,以後卻又連續兩度收藏了該畫。趙志田也記不清是畫過五遍,還是六遍。我見過的三種版本構圖一樣,技法大體相仿,一樣地以堅實的筆墨塑造了鐵人王進喜和他的戰友沐雪奮戰的精神風采,一樣地震撼了我們審美的心靈。除面部着色稍微受到時風的拘束之外,其餘皆臻精到、完整,它和20世紀中期的許多精品一起被稱為「紅色經典」時,也意味着它帶有後人不可再造的時代感,成為新中國美術的代表作會永遠傳之後世。近年,我多次地呼喚過「經典」,「經典」須經得起歷史的考驗。 (文:劉曦林)
寫實水墨謳歌真善美
筆者眼中的趙志田不無內慧但樸實得像個老農民,少言寡語不愛表現又像是他的老師蔣兆和,從藝幾十年了,此前竟沒有請人寫過一篇評論文章。也許正是這兩點在他的塑造過程中起到了重要作用。這位出生在冀中平原上的農民的兒子,帶着天然的土圪垃氣進了城,1965年從中央美術學院蔣兆和工作室畢業了,所以,在他的靈魂和藝術裏,既有着中國農民對真、善、美的樸實的追求,也有着蔣兆和融匯中西的水墨人物畫的影響。但是,他又不像蔣兆和那樣做深沉的悲劇的藝術思維,他只是學習了業師的造型技巧和筆墨語言,形成了自己嚴謹的寫實畫風,表現他自己感受最深的人和物事。他和我們一樣,為貧困的農民落過淚,他和正直的人們一樣,憎惡官場上的腐敗,但他又是一個善良的理想主義者,他不肯扭曲他深深愛着的鄉親的形象,他堅信人世間有着真、善、美,並且堅持正面地表現真、善、美。筆者認為,雖然將人生最有價值的東西毀滅給人看的悲劇的力度有不可替代的震撼力,但作為美術,正面地表現真、善、美仍然是其主要的思維方式。就像中國的民間藝術,無論是貧瘠的黃土高坡上的威風鑼鼓,還是窮山窩裡母親為兒子縫製的虎頭鞋,都是善良的老百姓對美的渴望、對美的嚮往,並以此作為萬物之靈的人追求美好人生的理想和不已的奮爭精神的寄託。
1980年代,當以西方現代派為參照系的中國新潮美術興起的時候,作為中年畫家的他不可能沒有困惑和彷徨,甚而因為他偏愛講述自己心中的老故事而被冷落,而遭冷嘲熱諷。但他還是他,還是用他寫實的水墨語言說他心裡要說的話。當然,他的藝術思維像所有的中年人那樣,帶有20世紀五、六十年代的社會印痕,但當藝術觀念發生了分化的時候他仍然堅持自己的觀念,說明在他的靈魂和血液裡還有一種一般的時代思潮不能涵蓋的穩定的素質。他堅信,藝術需要的是真誠,每個藝術家都有他自己的精神熱土,都有他自己的情結,都有他自己的美學。任何藝術家如果只是一個時髦的逐浪兒,不可能耐得住藝術必要的寂寞,不可能揭示一個自我的本真,也不可能走向藝術的成功。正是帶着這個問題,我比較系統地觀看了他的代表作,和他一起走進了生他養他的母土,和他一起尋覓着他熱衷的情結。
情繫油田、太行、鄉土、歷史、肖像
如果把他的水墨人物畫按照精神的蹤跡分為以下五類:
第一類是「油田情結」,除《大慶工人無冬天》之外,又如《艱苦歲月》(1989年)表現周恩來總理登上井架同工人相見,而工人又一時難於伸出沾滿油污的手的動人情景;《擎天圖》(1992年)表現石油工人尚未送走月亮又迎來旭日的奮戰精神......這些是他自1972年起多次去大慶與油田工人同吃、同住、同勞動給予他精神的感染,給予他表現現代工業題材的精神的源泉。2007年他的心又回到大慶,創作了《石油工人一聲吼,地球也要抖三抖》、《曙光》二幅畫,《曙光》多用濃重的焦墨,仿佛更多了些體恤工人勞苦的深沉。
第二類是「太行情結」,如:月夜裡軍民一起碾米的《太行情》(1987年),樸實而親切的朱老總仿佛正從霧中走近你的身旁。當年的老戰士帶着城裡長大的女兒看望鄉親的《老房東》(1991年),那金黃調子強化了溫馨的親情。尤其是2005年為紀念抗日戰爭勝利60周年而繪製的巨幅畫卷《烽火太行》(145×2,141厘米),以宏大的敘事結構,謳歌了軍民一心,國共兩軍共同抗日的歷史業績,在歷史真實的思維上前進了一步。從精神的層面上,這都是他1962年初訪太行,「文革」後又多次深入太行引發的靈感的跡化,甚至於融鑄了抗日戰爭中他犧牲的父輩給他留下的精神的影像,四五十年代軍民關係、官兵關係給少年時代的他留下的美好的記憶。這些作品不是也從正面肯定的角度抒發了畫家對假、惡、醜的鞭笞嗎!
第三類為「鄉土情結」,如:《家鄉春消息》(1992年),梨花開時老少爺們在花間照像的畫面,是他對滿園梨花的故鄉的情戀;《晨曲》(1995年)那位餵雞的村姑的歡快的身影,正來自於鄉間生活的實踐以及他的遷想妙得;《秋聲》(2001年)那風拂稼禾如浪升騰的節律彷彿就是他期望豐收的心聲。他同我講,他在學習期間參加過不少的農村勞動,從畫畫的角度講並不算損失。藝術的創造或許就是如此,他的每一段表面看來不是藝術的閱歷都有可能在日後轉化為藝術的根。
第四類為「歷史情結」,如《秦始皇鑄鐘圖》(2001年)不僅是源於他喜愛古鐘和大鐘寺博物館的約稿,還有他對中華民族博大精神的崇仰;《華夏新聲》(1990年)不僅是出於他對不屈不撓的黃遵憲的敬慕,也寄予着他追求真理期望民族振興的心聲,為了畫好黃遵憲的形象,他甚至於特製了一件大褂,自己也試穿這大褂,投入那歷史的情境中;《大夢敦煌》(2006年)改以工筆重彩語匯,體現了他日益看重傳統藝術的文化思考,是他的藝術觀的又一個側面的表現。
第五類是「肖像情結」,這與其老師蔣兆和擅長肖像畫有直接關係。筆者所見肖像為領袖人物,他不僅善於表現領袖人物的氣質,且善於襯托典型環境,其中尤以《人民的好總理》(2002年)為佳,周恩來之和藹可親躍然紙上,畫友郭石夫所配墨松珠聯璧合,如出一手。
筆墨色調運用緣情而變
當然,這五類情結,並不能概括他全部的藝術思維的來龍去脈,他的山水和花鳥也獨具風采。他不是獨鐘形式的藝術家,在形式上並不前衛,但不難發現,他在筆墨色調的運用中緣情而變的藝術態度。《太行情》中墨韻的節奏對月夜朦朧的氣氛的恰到好處的烘染,《老房東》中溫暖的沒骨設色法的運用與人物間親情融融的內美的協調,《家鄉春消息》中梨花如雲如雨的表現技巧與照相這一活躍情境的共鳴,《華夏新聲》中枯澀的衣紋筆法不僅是為了表現粗布長褂的質感也是與精神表現有關的語言,以及他在面部塑造上對皴擦法和光感的適量運用,都有他自己的心得,都有他新的創造。
看畫聊天,志田多有感慨,或有感於世事滄桑人情變故,或有感於藝海翻新難以隨潮,或有感於人物畫家不在晚成......我知道他積蓄着未竟的創作慾,未窮盡的筆墨情,正夜以繼日地把他那些未說完的心裡話朝宣紙上揮灑。幾年前,他想聽聽我的意見,我是希望他一方面堅持自己正面歌頌真、善、美的思路並朝內在精神的層面作更深的開掘,也還要多思考些在蔣兆和之後那些前輩畫家留下的課題,無論在思維方式上還是在筆墨力度上有所拓展,或者進一步強化主觀的表現張力,把心中的歌唱得更深沉些,更灑脫些,更有力些,把自己的唱腔唱得再鮮明些,再強烈些,其藝則又可上一新階。
(劉曦林為中國美術館研究員、中國美術家協會理事、中國美協理論委員會副主任、中國書法家協會會員。)
趙 志 田 簡 歷
趙志田,1940年出生,原籍河北省晉州市,1957年考入中央美術學院附中,1960年考入中央美術學院國畫系,師從蔣兆和、葉淺予、李苦禪、李可染、劉淩滄等先生。1965畢業後為北京畫院專業畫家至今。他在40餘年的藝術創作實踐中,在深入生活的同時,不斷吸收中外古今優秀的藝術精華,融匯貫通,深入探索,逐漸形成了自己的藝術風格和表現方法,創作了一系列優秀作品,如《大慶工人無冬天》、《太行情》、《秦始皇鑄鐘圖》、《巨龍飛騰--慶祝孫中山當選大總統》、《華夏新聲》、《家鄉春消息》、《百聽不厭是鄉音》、《瑞雪》、《蕭瑟秋風今又是,換了人間》、《偉大的友誼--毛澤東同志與斯諾先生》等,2005年用半年多時間創作了大型作品《烽火太行》。作品多次在國內外展出、獲獎。先後被中南海、天安門、中國美術館、國家博物館、故宮博物院、中國人民革命軍事博物館等收藏。
1974年9月30日參加了周恩來總理主持的國慶招待會和遊園活動。1989年9月以「北京市作家藝術家代表團」團員的身份訪問德國。1993年3月赴美國三藩市兩次舉辦畫展。1994年1月赴台北市參加「海峽兩岸名畫家聯展」。1996年6月赴加拿大溫哥華舉辦畫展。1996年12月、2001年12月赴新加坡兩次舉辦畫展。2002年8月隨人民日報社神州書法國畫院訪問俄羅斯,進行學術交流。2003年9月以藝術顧問身份訪問日本,參加慶祝中日建交30周年「和平 · 友誼」書法國畫家文化藝術交流。
曾被收入《世界名人錄》等多部名人錄。1996年作品被收入《中國現代美術全集 · 國畫》。1999年獲聯合國教科文組織等頒發的「世界和平獎」。2000年作品入選「百年國畫展」,併入編《百年國畫集》 。2007年7月在中國美術館舉辦個人畫展。
現為中國美術家協會會員、北京畫院畫家、國家一級美術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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