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歷史博物館舉辦「奢華世代」展覽。 香港文匯報資料圖片機關工作部 葛駿亞
來香港工作兩年多，經常會思考這樣一個問題：香港究竟是一座怎麼樣的城市？她是那樣充滿了藝術的張力，既東方，又西方，既傳統，又現代，不同的文化形態、思維習慣在此碰撞，不僅沒有衝突抵損，反而相得益彰，形成了一種特有的港式風貌。但一直難以找到一個詞去精確概括香港的特性，前些天行山途中，突然想到孔老夫子的一句話：「質勝文則野，文勝質則史，文質彬彬，然後君子。」於是茅塞頓開，香港，真乃一座文質彬彬的君子之城。
香港的「文」，首先在於對法治和規則的尊崇。很多初來香港的人都會有一個同樣的感覺，人多地小但卻井然有序。香港中文大學亞太研究所曾做過一次民調，在可多選的情況下，有92.7%的受訪市民認同「法治」為香港的核心價值；在單選的情況下，有22.9%的受訪市民選擇「法治」是最重要的核心價值。兩項在所有候選項中均得分最高，可見港人對法治的尊崇。在日常生活中，也能滿滿感受到規則和秩序給人帶來的便利。我住在跑馬地，每天都是搭乘1路巴士到西環上班，因為靠近起點站，只需根據時刻表到月台等候，巴士都是如期而至、從未失約，而且上車後基本都有座位，也非常安靜，或聽幾首歌放鬆心情，或補上未盡的睡意，或盤算一下當日的工作，好不愜意。
香港的「文」，還在於對知識和教育的重視。今年5月開始，香港歷史博物館舉辦了「奢華世代：從亞述到亞歷山大」展覽，我是個「博物館控」，外出每到一個地方，但凡有時間，總會去當地的博物館逛逛。開展不久後的一個周末，我叫上妻子乘興前往。展廳內，一對祖孫給我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爺爺乍看起來並不像是學問之人，頭髮花白，身體瘦弱，略弓着背，戴着一副顯然用過很久的黑框眼鏡，手上拿着一個小本子，上面密密麻麻寫滿了內容，甚至還貼上了一些圖片。他手牽着孫子，先讀讀展板，看看手上的本子，然後再停留在展品前，認真給孫子講解着什麼，有時略有停頓，可能是記不太清了，便再看看本子上的記錄。而小孫子在一邊認真地聽着，不時地問出各式的問題，爺爺對於知道的耐心地講解，對不清楚的便說以後查了再告訴他。顯然，爺爺是當起了老師，把課堂搬到了展廳內，帶着自己的孫兒穿越兩千多年的歷史滄桑，感受古地中海和中東地區的雅致生活。這只是生活中的一個小場景，但可見一斑，漫步在香港的大街小巷、郊野山林，你隨處可見科普教育的展板以及充滿好奇的眼神，這就是把教育植入了日常生活。
除卻「文」的一面，香港也有「質」的一面，所謂質，對於城市而言，就是有生活氣息與生活情趣。在香港生活，最大的感受是方便，下樓即街市、出門是車站、轉角就商場，任何時間、任何地點都能滿足生活的基本所需。當然任何一個相對發達的城市都能具備此點，但是香港生活在「方便」之外，還能從中品出濃濃的香港味。這種味道，首先是傳統的味道。在中國的大城市中，很少有一座城市能像香港一樣保留如此眾多傳統的元素。單舉一例，每年中秋前後三天，在銅鑼灣大坑，煙霧繚繞、鑼鼓震地、火光沖天，定睛一看，一條百米長的草龍在煙霧中逶迤走浪，彷彿要飛身於九天之上，這便是傳統的舞火龍習俗，人們希冀以此消災降福、祈求平安。在香港的街頭，你依然能探尋到手製的銅壺，吃到純正的手打魚丸，聽到富有嶺南韻味的粵劇，當然還有苦入肝脾的涼茶，在內地逐漸淡忘乃至消失的傳統元素，在香港依然煥發着強勁的生命力。
香港的「質」，也體現為自然的野趣。幾年前，珠三角城市的居民來香港大概只有一個目的─買買買，貨真價實且便宜，尤其到了打折季那更是買場如戰場，可能正因此而誕生了「血拚」一詞。但近幾年，身邊越來越多朋友把到香港的目的地從銅鑼灣和尖沙咀切換到了海濱和郊野，第一次到香港行山的內地朋友都會對香港還能保有如此原生態的自然感到驚歎。只要有空，每周我都會抽出一天去行山，走得最多的要數太平山了，自水街而上，穿過港大，登上晨運徑，間或在路途中再遇上三兩隻野豬或是豪豬，野趣橫溢。在盧吉道上俯瞰維港風光，望着山下霓虹交織，聽着耳邊的鳥叫蟲鳴，山中的自然清新與山下的鬧市喧囂形成了鮮明的對比。真的很難想像，香港是一座這樣的城市，她鬧也鬧到極致，靜也靜得出奇，城市與自然能夠如此近距離地共生在一起，不違和、不衝突，彷彿本來就是如此。
「你的風采是否浪漫依然？」羅大佑在《東方之珠》中發出過這樣的疑問。的確，回歸二十一年來，香港走得並不容易，闖過了危機，遭遇了挑戰，也產生過一些不安，但正如孔老夫子所言：君子不憂不懼。那香港這座君子之城何以如此呢？孔老夫子對此也給出了答案：「內省不疚，夫何憂何懼？」